黑影被梁藩捂住了嘴,聲音卻仍然響亮的傳了出來,仿佛要將這天大的秘密公之於眾,令雲瑛臉麵儘失。
然而,雲瑛卻意外的平靜:“如果你要說的是這件事,本王早就知道了。無論裳兒的父親是誰,他既然不願認這個孩子,本王就不會勉強。”
梁藩一僵,怔怔地跌坐在地,忽然間淚流滿麵。
“娘……”雲裳慌亂地跑上前,紅著眼眶問:“你不是說,我爹隻是個普通人,已經死了嗎?原來他不是死了,他是不要我了?”
麵對女兒的質問,雲瑛無言以對。
梁藩慢慢站了起來,輕聲道:“他沒有不要你,他隻是不敢要你,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看著你,很想抱一抱你,讓你叫他一聲爹。”
雲裳轉向他,意識到了什麼,睜大了雙眼。
梁藩目光愛憐地望著她,泣不成聲:“他少年時奪舍,在丹試中用修羅族秘法贏了天賦更好的薛長風,當上了長生殿殿主。後來,你娘教會了他人類的感情,他才悔之莫及,後悔將修羅族血脈傳給你,害你一生。”
雲裳嗚咽喊道:“你是,你是我爹!”
“修羅族從出生起,生死便不由己,全掌控在老祖一念之間。”梁藩跪在雲瑛跟前,哭的不能自已:“阿瑛,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裳兒。”
雲瑛渾身發顫,一掌揮向他,卻停滯於他眉前,閉了閉雙眸,輕聲道:“我以為你是不願,沒想到,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黑影還嫌不夠亂,繼續刺激她:“靈洲王,你們若殺了我,老祖立刻會知曉,梁藩和你女兒都得陪我一起死!”
“……”
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會引出這麼一樁千絲萬縷的陳年舊事來。
“梁叔,我還叫你一聲梁叔。”薛存意問:“你告訴我,我爹是不是你殺的?在他死後,是不是你縱容這修羅惡鬼奪舍他,害他屍骨無存!”
“我不殺長風,長風卻因我而死。”
事已至此,梁藩沒有辯解,喃喃道:“是我見你天賦青出於藍,想讓你繼承殿主之位,我想借此逃離修羅族的掌控,但我高估了自己。”
薛存意哀到極致,已無眼淚,他提著劍走過去:“那我殺他,再殺你,應該嗎?”
“應該。”梁藩道:“可是存意,裳兒和你一樣無辜。”
薛存意抬劍往下,雲裳下意識哭喊:“不要!”
劍尖入地三分,薛存意鬆了手,崩潰地捂住了臉。
或許是思念女兒,梁藩將滿腔父愛給了他,這不是生父卻如同生父的人,曾滿含寵溺地指點過他煉丹的每一個步驟,也曾背著他走過長生殿的每一個角落。
“存意,你是良善少年,不該手染鮮血。欠你的,讓我親自償還吧。”梁藩看見這一幕,竟然含淚笑了起來,他看著不肯再理他的雲瑛,起身走到雲裳跟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雲裳手足無措。
梁藩想,是他太自私了,還奢望他們一家人都夠在一起,但現在他明白了,想要擁有是愛,願意犧牲也是愛。
掌心相碰,禁術已起。
“……修羅神在上,以血脈為引,一切詛咒加負我身,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隨著溫和的聲音響起,雲裳隻覺得渾身一輕,仿佛血脈裡有什麼枷鎖斷了,淚眼模糊中,他看見梁藩周身縈繞著不散的血光,身影漸漸模糊。
她往前一撲,直直穿透了過去,又茫然回望,隻見!那道身影已化為飛灰,湮滅散去。
雲瑛大慟,強忍的淚水掉落,驀地嘔出血來。
“瘋了,瘋了,竟敢動用禁術!”
黑影不懂,他們修羅一族從化生池中爬出,沾染極惡之惡,生來強大,壽命漫長,隻要化生池在,修羅族便不死不滅,可梁藩卻要為了這些凡人放棄一切,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值得嗎?
青麵獠牙也擋不住他臉上的迷茫。
雲瑛轉身,含怒一掌劈向他。
他帶著這些迷茫,仰頭倒下了,於他來說,死亡其實並不可怕,隻是重歸化生池,但這些答案,他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晏雪空癟著嘴,哭得抽抽噎噎。
謝禦塵:“你為什麼又哭?”
晏雪空:“不知道,晏晏難過。”
小孩子情緒敏感,哪怕不懂,也被沉重的愛恨所感染。謝禦塵聲音放輕,如同安撫:“天地間,最不缺的便是生老病死,愛恨彆離,趁早習慣。”
晏雪空將頭埋在他的懷裡,不說話。
黑影死去,小小的化生鼎忽然飄起,被站在角落的黑袍少年一把抓住,趁場中雜亂,他二話不說,轉身就混入人群,如同魚入大海,再難分辨身影。
他速度極快,似乎早已謀劃好方位,眾人還沉浸在變故中,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但也隻是幾乎!
晏雪空抓住變回原來大小的玄黃鼎,準確地砸中他的後心:“不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