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城的人,真的很多。
在中層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但越是往下,越是發現人口密集。就算這樣的下雨天,就算網絡上才發布了老城主死亡新城主上台的消息,也攔不住他們像辛勤勞作的螞蟻一樣忙碌,這其中還有不少恢複人類模樣的玩家。
就算恢複了原樣,這些人也沒有選擇離開星野城。他們留下來,抱團成為星野城崛起的新勢力。
沒人知道他們留下的原因是什麼。是舍不得離開?還是早被星野城同化了無法離開?
在樓和樓之間滑翔的時候,楚玉樓看到了那些人上班的作坊。
這些都是無牌照的小作坊,科技含量不高,生產環境也不好,製作的東西僅供星野城內部消耗。
如果想要賣到外麵去,就需要辦理很多證件,這是一件費錢費精力,還需要長時間和政府部門磨嘴巴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需要星野城存在的合法證明。
星野城是獨立地區嗎?算。
合法獨立嗎?沒有。
“原來這些作坊就鑲嵌在居民區裡啊。”隨意疊加的建築上用筆畫上招牌,就是一個小賣部或者小工坊了。
小賣部往往用金屬欄杆圍起來,隻露出一個窗口。而小作坊狹小擁擠,幾個打赤膊的工人在裡麵攪拌桶裡的東西。
他們都好奇地看著楚玉樓,看他撐著傘從他們眼前滑過。
“剛剛那個是不是酒館的店長?突然換了衣服,差點沒有認出來。”
“比視頻裡的還要好看。”
年輕人們都忍不住走到走廊邊,探著頭看那朵向日葵傘麵越離越遠。豆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臉上,卻無一人在意,仿佛偶然見店長一麵,就能成為一天的話題。
“是去檢查環城河的魚和兩邊花草嗎?這麼糟糕的天氣……希望它們能活下來。”
“一定能的。”
上麵的聲音越來越低,楚玉樓的身影也消失在大雨中。
一層一層,越到下麵,能看到的光越低,漸漸的,黑色和雨線融為一體,如果不抬頭去看那遙遠的一窗天空,還以為自己是在夜幕時分來了這裡。
雨下得很大,但到了底層反而接不到多少雨滴——那些水滴都順著風斜拍在牆上,一部分變成朦朧的水霧緩緩而下,一部分化成水流順著牆體一直灌,在地上積了一層,走過去都會濺開一圈圈水花。
“店長來了,店長!”
遠遠的就聽見彆人喊他,先是一聲,後來是一串,十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都在喊他。
烏壓壓的都是人,都是之前挪動身體都不便的底層人。他也沒看清他們在乾什麼,就撐著傘走過去,走一步,鞋子裡就要漏出很多水,褲子也濕了半截。
“你們在乾什麼?”楚玉樓疑惑地看著他們用什麼東西搭在河道上,似乎是雨布。不但是河道,那些大大小小的花壇上也蓋了一層,和補丁一樣。
這些超輕超薄的雨布被同樣輕便的支架撐在河麵上,落在上麵的水霧凝成水,灌入兩側低窪處,之後就要流入汙水處理管道。
而那汙水處理管道的入口還專門有人清理容易堵塞的垃圾。
“可惜翡翠森林太大。”他們一臉苦惱地看著籠在雨霧下的翡翠森林。
“都淋濕了,等天晴了再做吧。”楚玉樓將傘傾斜過去,想要給這些人提供一點遮雨的空間,隻是雨傘太小,遮得住一個,遮不住一群。雨滴化成的水霧輕飄飄的,卻輕而易舉讓人濕一身。
星野城的人身體素質可算不上好,這樣下去隻怕感冒。
“店長,我們這裡的雨季要一個月,花壇裡的花,河裡的魚,淋了雨會死的。”
“對啊店長,其他河段的人也都拿著雨布在遮蓋呢。”
說話的人都戴著自製的呼吸器,這可以過濾空氣中腐蝕性的酸性氣體。但也有些體質比較強的人將自己暴露在空氣中。
“店長要早點做準備。”他們還在勸他。
楚玉樓想說不會,這條河和彆的河不同,自淨的功能很強大。至於花壇裡的花,本就是吞噬汙物和邪惡的深淵物種,酸雨對它們能有什麼傷害?
但看著大家都這樣著急這樣拚命,他反而不想將真相說出來。
星野城的人都是被社會放棄的,底層人更是。
他們比誰都需要被肯定。
如果讓他們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環城河和花壇都需要他們,反而是一種強大的心靈振奮藥劑。
“謝謝大家,我本來還擔心,這麼大的雨要怎麼辦。”
他這樣說,大家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黝黑的臉變得黑紅,都不敢直視楚玉樓明亮的眼睛。
他們的心底生出了難以掩飾的喜悅:幸好今天來了!
正麵的情感能量化作碎星砂落下,手心的沙漏都變得沉甸甸的。
不隻是這個河段央央一片人,其他河段也是人頭攢動。楚玉樓都不敢想象,這十幾公裡的環城河,得用掉多少家的雨布,又借助了多少雙手。
楚玉樓抬頭遙望,昏暗的光線中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雨布就好像揉碎的彩虹。
他清理環城河,養魚修花壇,都是舉手之力,其目的也不隻是為了彆人。但他們回報他的卻是那麼多。
人類這種生物,可恨的這麼可恨,可愛的又這麼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