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連同幾位侍從,早已候在一邊,見此情形,方才敢上前說道,“主子爺,想您體諒謝將軍今日勞苦,奴才已經吩咐人置妥沐浴。”
“罷了。”鐘離遙擺手。
德安眼神示意,侍女們隨即上前拜請,引領謝禎去沐浴更衣。這座殿、這條路,他早已來過千萬次,此刻又何需引路。
鐘離遙望著他的身影過了簾幕重重,沉默著,心中似有所想。
德安伺候新皇帝更衣係帶,溫茶漱口,繼而清水沾濕綢帕,將皇帝手腕處殘留的一道淡淡血痕仔細擦拭乾淨。
“德安,”鐘離遙忽而出聲,“本宮這個弟弟,如何?”
“主子爺這雙手生的如此漂亮,”德安隻是沿著手腕,繼續輕柔而專心的擦拭著皇帝的手,似在讚歎道,“寫的了一手好字,畫的了一手好畫,拉弓射箭又不在話下,奴才可得專心仔細的伺候呢。”
鐘離遙意味不明的歎息了一聲,“當年那個禎兒,確實是長大了。”
德安柔聲道,“一晃十三年,誰說不是呢?倒是您,如今已是天下人的倚靠。四時盛景,也須得沐浴聖恩。”
皇宮深處喪鐘再次響了起來。喪鐘三鳴,一鳴為廣昭天下,二鳴為群臣跪唁,三鳴為新君禮拜。按照祖製舊約,喪鐘響過三遍後,方能宣讀先皇遺囑,請新君繼任,如今剛過四更天,約莫不過一個時辰便天亮了。
德安為新君整理好衣襟,在其手腕處係上一條明黃色的腕帶,繼而退至一旁,“主子爺,殿外已備下轎攆,謝將軍也候著了。”
“時候尚早,”鐘離遙抬起手來,“不必備轎。”
時過五更,天色漸亮。
喪服素衣,孝帶加身,神色冷淡的新皇帝,在一眾侍從的擁護下,踏出了東宮正殿。
東宮門外,丞相及群臣二十有餘,此刻正襟跪拜,麵色凝重。見人出來,忙叩首呼道,“臣等恭迎殿下靈前即位,請殿下移駕奉安殿。”
“德安公公,請速速備攆。”
鐘離遙拂了一下孝帶,繼而俯身下跪,朝著先皇靈堂方向叩拜三下,麵容沉寂。
群臣及一乾侍從惶恐伏倒,不住叩首。
叩拜完畢,新皇帝起身,卻不發一言,隻朝著聖安殿靈堂方向走去。
德安向群臣稽首行禮,並道,“殿下感念先皇聖恩,深感悲痛,故此不備轎攆,躬身前去。各位大人,請吧。”
“殿下仁孝,德行感念上天,臣等亦趨。”丞相及群臣再次叩首,方才起身隨行。
靈堂前皇子齊聚,皆是孝服裝扮,太傅、太史及餘下重臣皆在靈堂跪唁多時。奉安殿兩側高懸金緞製九龍引幡,梓宮置於大殿中央,設黃龍帳幔、白綾圍幔,靈堂兩列各燃著數盞純金製琉璃長明燈,喪食喪花數目齊備,威嚴肅穆,悲慟之聲此起彼伏。
靈堂左右兩側各設有一道內門,右側空懸,奉有牌位,乃書敬貞皇後之位的字樣;左側幕簾之後是繼後張氏、貴妃趙氏靜坐垂淚。此刻,先皇生前服侍左右的內臣正高舉遺詔,靜候新皇聖架。
鐘離遙行至奉安聖殿,便聽得群臣疾呼,“恭請殿下聖安。”
半月前,尚且為改立東宮一事暗流湧動的朝堂,在今日的奉安殿外顯得格外一致。
地麵上隱約泛著洗刷過後、潮濕的紅光,和謝禎刀柄上東宮殿下親自督造賞賜的那顆西域寶石,有著一樣的色澤。
行三、四、五的三位皇子並六公主,此刻也垂首叩拜,靜候這位仁德新君得以繼任,“恭請殿下聖安。”
天色大明,鐘離遙頷首闊步,行至靈堂,按照祖製叩首行禮,並添梓宮前明燈三盞,燃燈奉花。他舉止間鎮定而威嚴,眉目流轉著一種天然的氣勢,身著素衣卻勝萬千華服,禮節進退有度,分寸絲毫不錯。
不消言說,從出生那刻,他便是命定儲君,集萬千寵愛、享東宮之尊,氣度儀態、言談舉止無一不合禮法;更何況經此二十年,這江山基業、輝煌殿堂、廟堂儀製,無一不是他的一部分,也無一不在他的眼底胸中。
群臣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