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攆在東宮殿外停了半晌,鐘離遙方才回過神來。
這會子見謝禎單膝跪在原地,隻抬著胳膊恭敬等待,便扶著他的手臂,起身下了轎攆,“不過是隨口一提,也值得將軍這樣表忠心?”
謝禎跟在他身邊,二人前後相隨進了正殿,轉過簾幕三重,方才到中庭。庭中燭火通明,疏影碧落、流水潺潺,正中放置一高一低兩張桌台,琉璃茶盞,糕點果核已然齊備。
“不必鋪排,朕與將軍吃頓家常飯。”鐘離遙擺擺手,隨即命人撤下側邊的桌台,左右靜候的侍從也退下去了。
謝禎站在原地,垂首道,“臣不敢。”
“不過一日功夫,臣弟便換成了臣,殿門不敢入,賜席不敢坐,”鐘離遙看了他一眼,歎道,“看來,朕以後也隻能道一聲‘謝將軍’,喊一句‘愛卿’了?”
“臣……臣弟。”
“禎兒在北疆隨軍常駐二年有餘,回朝不過半月。又恰逢國喪,是夜城門絞殺叛軍千餘,林林總總、變數橫生,連日勞苦。朕都未曾慰問,自然……”鐘離遙頓了一下,便道,“與朕生分,也是自然。”
*一月前。
“朝廷有旨傳到。”親信風塵仆仆,穿越黃沙方至將領營帳之中,向著謝禎垂首告安,“東宮手諭,請將軍務必親啟。”
手諭親書:禎兒,京中有變,務必權柄在手,以輔國政。
謝禎一身甲衣,姿態挺拔瘦削,麵色凝重,立即修書寫道:請兄放心,佳音必至。
寫罷此句,他略一思襯,又拿燭火點了,方回複道,“京中局勢複雜,稍有不慎,便陷兄長於漩渦之中,你且傳話回京。”
親信欲要開口,謝禎便從懷中掏出一枚白玉指環:有此信物,兄長一看便知。
*
此刻,鐘離遙從袖中掏出一枚指環,放在手中賞玩,卻正是那日謝禎命人帶回的信物。
此指環小巧精致,尺寸卻是少年人的物什,謝禎盯著看了一會兒,終於艱難的開口了,“臣弟、臣弟知錯,能否……將此物還給臣弟?”
鐘離遙道,“禎兒既與朕生分至此,又何必……”
謝禎語塞,不等此話說完,便撩袍坐下。
鐘離遙把指環贈還與他,“此物係有一諾,朕還記得:根生一脈,棠棣連枝,此物為證,以表衷心,此後言必隨,行必至。”
“是臣弟十二歲那年,於後花園東風亭許下的諾言。臣弟駐軍疆外,對朝中之事知悉不多。月前收陛下手諭,方才有所耳聞。”謝禎停頓了一會兒,便說,“陛下守根基於朝堂,定風波於暗流,心交力瘁,臣弟何敢心生怨懟。”
此刻,他將戒指收入懷內,置放妥貼,方又道,“判臣鐘離啟,依仗中宮張氏受寵,與其娘舅太史張愈沆瀣勾連,恰逢先皇龍體欠佳、意識漸不清明,便意圖在朝堂之上易主東宮,後因受到一乾重臣反對,而未能得逞。”
“此子野心昭然,竟趁先皇病危之際擁兵城下,意圖篡改遺詔,發動政變,萬幸遺詔尚存。臣弟受命於此際,何談勞苦,又何敢以此邀功,求陛下憐惜慰問。”
鐘離遙聽罷,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禎兒之心,朕當然明了。不過有一事你卻不知。”
“何事?”
“遺詔確係先皇親書,命朕繼位。但前夜兵亂之中已為鐘離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