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遙方才垂首行禮,神態謙和,“兒子明白。”
鐘離伯憐愛的看了他一眼,滿意微笑。二人剛要再開口,殿外有侍從來報。
細聽下來,皇帝方知今日鬨事,以鐘離啟為首,竟有一二十人。不由怒火中燒,抿唇哼了一聲,“這鐘離啟,好大的膽子。學業不成,倒是給朕惹出這麼大的亂子,若不是遙兒製止,更不知鬨出什麼是非。”
鐘離遙道,“這一二十人,乃是高門士族子弟,遙兒不敢擅作主張,故交由太傅大人處理。”
“吾兒行事謹慎,此事正該如此。”鐘離伯擰眉思量一會道,“他們如今在何處?”
“正在勤政殿外,攜子跪候。”
鐘離伯點點頭,忽突兀的來了一句,“遙兒如今也大了,朕觀舍衛幾人,正不甚如意,今趁此時機,可為你選拔一批。”
鐘離遙垂首謝恩。待鐘離伯踏出門去,他自微微一笑,抬了抬手,“德安。”
德安笑著近身去,帕子輕輕擦拭著他濕潤的眼底,“奴才在。”
“舍衛肅正,你乃頭功。”鐘離遙含淚輕笑,扶住他的手臂,“走罷,本宮想去看看禎兒。”他頓了一下,又道,“其他人,不必跟了。”
德安扶持主子一路往千禧宮去,路上,德安低聲道,“主子爺,奴才有一事不明,想請您點撥。”
“哦?何事?”
“您怎知,聖上一定會肅正舍衛?”
“德安,你幾時變得如此愚鈍?”鐘離遙笑笑,卻也不去看他,“父皇並非為本宮肅正舍衛。不過是高門士族攜子告罪,父皇不得不罰,又不得不賞。
“今日之事雖小,但已推波助瀾,成了人人觀望的笑話。若是不罰,何以懲戒揚威?若是不賞,盤根錯節的高門勢力,雖口中認,然心中怨。”
“故而,聖上先罰後賞,今日依事教訓一番,再自其家族中選一子弟任舍衛職務,以示親近。明罰暗賞,不得不服。”
德安心中折服,連連讚歎道,“再者,因有推波助瀾,主子爺擔了及時阻攔的名聲,縱是下手重了些,卻也名正言順。此事不但非過,反而是功。主子爺棋高,實乃非凡,是奴才愚笨。”
“你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鐘離遙冷笑一聲,“這謝禎乃本宮之人,此一二十名子弟分明知道,卻敢隨啟兒胡作非為。你可知為何?”
德安心驚,不敢答話。
“若非膽大妄為,便是心中自有衡量計算。”
“天下高門數百,名流乃有一十二族,蘭慶張氏可居一流之列,有張愈、貴妃如日中天。而諸子多出自蘭慶張氏。其餘人如樊霄者,其父乃蘭慶督撫、轄管蘭慶全局。由此可見,縱非張氏子弟,家族亦必與張氏有利益往來,一連平日裡勾連成患。”
“本宮也不過趁此時機,討幾顆棋在身邊罷了。如此一來,他們縱有遐想入那張氏僚帳,也要權衡幾分得失。再者,令那張氏,一時不敢動作。”鐘離遙停下腳步,頗為感傷的笑了一聲,“人道是,天下男子多負心,君王未必例外。今時今日,將門凋零,本宮——不得不,早做打算了。”
“主子爺,若是……”
鐘離遙打斷他,了然輕笑道,“縱是父皇知曉,此棋又安能作他解?”
原來,這一步棋的較量,落子者是誰已然不重要;一旦坐上棋桌,不論是誰,都隻能下出這一步來。而聖子要做的,竟是那布局者,翻覆股掌之間,定風波。
想通這一步,德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隻連連叩首。
鐘離遙頗好笑的看著他,“德安,這是作甚。”
“承蒙主子不棄,奴才願意終生侍奉您,鞍前馬後,赴湯蹈火,絕無二言。”
“罷。”鐘離遙喚他起來,隻笑著搖搖頭,自顧自歎息一聲,“若論赴湯蹈火,你當略遜謝禎一籌。”
德安知他不過是心傷,故而作此調侃,為的是刀尖漩渦中的少年,便道,“主子爺寬心,公子的傷,已敷了藥,應無大礙。”
鐘離遙點點頭,兩人一路無話。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便至千禧宮,鐘離遙還未踏進門去,謝禎便已迎出來,此刻他身著中衣,麵頰兩塊雪白布巾,圍繞腦袋纏繞厚厚一圈,手臂也垂吊一根係帶,牢牢掛在脖頸。
他又往前迎了一步,因著瘸腿跛足,踉蹌著一頭栽向前去。
鐘離遙忙伸手接住了人,遂輕斥道,“禎兒莽撞,穿著如此單薄,又傷了身子,何苦來迎,豈知孰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