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樣遮遮掩掩,越讓人好奇不已,一傳十十傳百地到處議論打聽。
幾日之後,當這百聞未得一見的梅花清膏已經名揚襄平府,杜雲瑟接了個帖子,參加了一場規模盛大的遊園賞梅詩會。
溫暖開闊的室內,暖爐燒得火熱,開軒外一片紅白相間的梅林灼灼盛開,襄平府上層文人們賞梅飲酒,揮筆潑墨,作出一篇篇名品詩作,由口齒含香的伶人彈著琵琶吟唱。
無論是看詩作本身,還是看作詩人的身份,杜雲瑟這個新榜解元都毫無疑問地被推為詩魁。
杜雲瑟起身,姿態優雅地與同席眾人飲酒稱賀,眾人嗅到他身上濃淡恰到好處的梅花香氣。
有個官員多飲了幾口酒,頭腦發熱地笑道,“怎麼園裡的梅花也知道在座誰的詩才最高,偏愛杜解元,獨他沾了如此妙的梅花香?”
眾人聽了他的話,也都善意地笑了起來,一邊恭喜一邊揶揄。
杜雲瑟淡然道,“非是梅花偏愛,而是夫郎偏愛。”
有人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難道是秋記六陳的梅花清膏?”
齊黍鄉君和他的秋記六陳,在襄平府是十分出名的。
席上很多人都想起這個最近天天聽兄弟姐妹、夫人、母親等親人念叨的神秘的梅花清膏。
“據說秋記六陳的鋪子裡隻掛了一幅梅花圖,清膏到現在都沒上貨呢。”
“整個襄平府隻有杜解元先用上了,確實是‘夫郎偏愛’。”
“好一個取花中君子冰骨玉髓,這清幽香味與梅花幾乎無差,沒有半點脂粉氣,正該是士大夫用的香!”
古人無論什麼性彆,有條件的都愛熏香,諸如沉檀龍麝之類的各種名貴香料,男子用的一點不比女子和哥兒少。
但用玫瑰等花卉做的花露,總被嫌棄脂粉氣過重,男子若用了,叫人聞到,少不得被議論成輕浮浪蕩之人。
可杜雲瑟身上的梅花香,卻濃淡正宜,清幽淡遠,與室外的梅林相映成趣,搭配上那首被無數人稱道的賞梅詩,簡直是再風骨卓然不過了!
現在回頭細想那首詩,杜解元與其說是在賞梅花,不如說就是在寫梅香呢!
梅花清膏的名字與今日的詩一起傳出去,不知要引來多少文人和貴眷們一起向往了。
“杜解元,敢問你用的這梅花清膏何時售賣啊?”
“是啊是啊,究竟何時售賣?看在我們今日同席飲酒作詩的份上,杜解元可先讓鋪子售予我們幾罐?”
……
從官員到有名的文人紛紛上前,和杜雲瑟打探梅花清膏的事。
而杜雲瑟從頭至尾都說此事由自己夫郎決定,自己不敢擅自答應什麼。
席上之人隻能遺憾離場,出去後加入打探梅花清膏消息的行列,把詩會上發生的事很快傳開了。這下不隻
是後眷,連文人們也在翹首以盼,想學解元一樣風雅一回。
秋華年這邊收到一大波想要梅花清膏的帖子,連清風書院的山長閔太康和身子愈發重正在閉門養胎的蘇信白都被驚動了。
事情按計劃發展著,秋華年還是沒說什麼時候開賣清膏,隻是把梅花清膏給合適的、有廣告效應的人送了一波,比如清風書院山長閔太康、左布政使蘇儀、知府司涇、學政馮維均等人。
至於蘇信白那裡,秋華年挑了個晴天去了趟祝府,送貨上門的同時也探望一下好友。
時間來到十二月,離新年不到一個月,祝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宅邸早早就開始準備了。
今年身份尊貴的大少夫人首次有孕,祝府的管事者們高興,前前後後賞了好幾波錢,臨近年關,又賞了一個月的月錢,讓下人們全都喜氣洋洋的。
秋華年熟門熟路地走在祝府裡,沿路掃房梁、貼窗花、掛燈籠的下人們一一停下手頭的活計,笑臉洋溢地和他問好,空氣中充滿了年味。
秋華年路過原本是祝家二房的人住的幾個院子,發現裡麵空了,他愣了一下,繼續朝前走。
見到蘇信白後,秋華年拿出香膏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就遞給點墨。
“雖然裡麵沒加什麼不好的東西,但你畢竟有孕,保險起見,稍微聞一下味道,等生了孩子後再用吧。”
蘇信白眯起眼睛,有些不高興,像極了秋華年拿小魚乾逗奶霜最後卻不給它時奶霜的樣子。
點墨卻覺得秋華年說得有道理,“我在手腕上塗一點,哥兒聞一下後我就去洗掉。還有兩個月就到臨盆的日子了,可不敢有一點閃失。”
蘇信白知道兩人說得對,隻輕輕哼了一下。
蘇信白如今的肚子大到讓秋華年有些害怕,雖然祝經誠用最好的東西方方麵麵照顧著,他還是吃了不少苦頭,身體有一點浮腫,神情懨懨的。
奶媽、接生婆和有經驗的阿叔早就備了好幾個,全住在院子裡待命,一切準備就緒,隻待新生命的降臨。
“還是沒胃口吃飯?”
蘇信白搖頭,“原本什麼都吃不下去,前幾天嘗了嘗你的鋪子裡新賣的熏魚,倒是還行,多喝了幾口粥。”
蘇信白已經快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能吃的東西試了個遍,沒想到最後解決問題的是一道小小的熏魚。
點墨笑道,“原本是接生的阿叔自己饞買了些來吃,結果被哥兒聞到,突然有了食欲,現在專門有人每天早早去秋記六陳買熏魚給哥兒吃呢。”
秋華年忍不住笑了,“早知道熏魚就能解決問題,我早早就給你送來了,你也少受幾天罪。”
蘇信白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不過秋華年再次伸手摸上他的肚子時,他沒有拍開那隻“罪惡之手”。
秋華年的手虛搭在鼓起的腹部,不敢用一絲力氣,隱隱感覺到皮肉下生命的悸動。
“……生命真是神奇啊。”
蘇信白看他,“怎麼就神奇了?”
秋華年笑著搖了搖頭,“看你這麼辛苦,我都有點擔心了,以後……”
蘇信白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如果不是為了經誠,我也不想吃這個苦,但如今雖然看起來很辛苦,可一想到這是我和他的骨肉,我便——”
蘇信白頓了頓,說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想勸解秋華年,他一個字都不會說。
“總之,到底辛苦不辛苦,還是要看那到底是誰的孩子,你到底有多想要這個孩子。你……”
蘇信白停下話語,他看見秋華年的視線投向了門的方向。
蘇信白下意識轉頭,瞧見了站在外間門邊等待身上寒氣散去的祝經誠,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