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舊年快結束的時候,年禮都是一大開支,不僅要花錢,還要花許多心思,根據親疏遠近以及不同人家的情況選擇最合適的禮單。
翻過這個年,九九就要十一歲了,在裕朝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已經要開始學著管家了。
秋華年準備年禮單子的時候,帶上了九九一起。
其實秋華年也沒專門學過這個,但他上輩子可是年薪百萬的大廠PR,最擅長的就是整合統籌各部門之間的資源,與外部公司以及媒體打好關係。
古今人際關係裡許多東西是互通的,管一個古代的小家庭的人情來往,對他來說屬實是大材小用。
平時多注意觀察一下,有不清楚的地方就想辦法找人學習,一邊實踐一邊摸索,很快就完全上手了,還能回過頭來教九九。
秋華年先把需要送年禮的人家分為了幾大組,杜家村及周邊是一組,與杜雲瑟交好的文人們是一組,襄平府平日裡有來往的人家是一組,邊關靖山衛也是一組。
給每一大組裡的人家送的年禮都是一樣的定例,隻是根據身份高低,在數量上有所不同,這樣就不怕弄混了日後被人說厚此薄彼。
至於那些真正關係好的,則在定例的基礎上繼續添特殊東西。
比如給邊關的存蘭、舒家夫妻的女兒如棠、黃大娘的養女魏福霞、祝家的祝嫻和蘇家的蘇信瑤各打了一套適合十來歲小姑娘戴的纏花首飾。
給宋舉人家的遲清荷、胡秋燕的兒子雲康,還有魏榴花家的柚哥兒一人送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
給在杜家村族學當先生的廖蒼送了十本新書,給春生在學堂最好的朋友原若定做了一條纏枝花卉紋的珍珠抹額……
不少特殊的東西,是九九拿主意加的,秋華年全程沒有多加乾涉,隻在九九難以抉擇時提點一二。
花了兩三日時間定好禮單後,秋華年把所有單子交給管家烏達,讓他帶著家裡的人手安排著送出去,在襄平府的就直接上門,遠的則委托給萬事鏢局。
這些年禮單子雖然繁重,卻不是最要緊的,有一份年禮秋華年光是修改隨之一起送去的折子的措辭,就花了許多心力。
因為那是要送給當今裕朝天子元化帝的年禮。
秋華年因為各種原因,多多少少在元化帝麵前掛了個號,對古人來說這是一份殊榮,但也蘊藏著危險。
呈交給皇帝的年禮,因為元化帝很有可能會親自過目,所以秋華年一點細節也不敢馬虎。
在封建社會得罪皇帝,九條命都不夠死的,秋華年還想和家人一起安安穩穩過小日子呢。
最後,當裝著梅花清膏、蠔油、棉花和甜菜良種等各類拔尖的好東西和杜雲瑟潤色過的折子的箱子封蓋,被官驛的人小心收走後,秋華年由衷鬆了口氣。
官驛快馬加鞭之下,不出十日,秋華年的年禮就送到了京城,大太監溫幸照例把折子單獨挑出來,放在元化帝書案邊上,等元化帝批完政務奏折後的閒暇時翻看
。
元化帝本人戎馬起家,雖然沒改朝換代,但手裡的皇位是實打實踩著血打出來的,他對梅花清膏這種高潔清幽的香氣不太感興趣,甜菜的種子倒是覺得有些意思。
“把良種送到皇莊,著人好生培育,讓他們派人去一趟遼州,向齊黍問清楚這有可能榨出白糖的甜菜根的情況。”
“是。”溫幸低眉垂眼。
“太子還在皇莊?”
溫幸忖度著說,“太子殿下仍住在皇莊裡,不過過幾日便是皇後殿下的忌日了,太子殿下肯定會回宮祭母的。”
元化帝久久沒有言語。
京中最近下了幾場大雪,謹身殿外一個新調來的小太監不小心滑了一跤,弄出一點動靜,溫幸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外邊的太監立即出去把人帶遠了教訓。
元化帝的臉上看不出神情,“齊黍鄉君所貢梅花清膏,給康貴妃那裡送去兩罐,再給所有皇嗣一人一罐,餘者便封庫吧。”
“是。”
元化帝話音落下,外間的執筆太監已經在起草詔書了。
京城的這幾場大雪一場接著一場,前一場還沒化完,後一場便紛紛落下,讓氣溫極速降低。
皇城已經是整個京城最溫暖的地方了,城外的皇莊,哪怕燒著上好的貢炭,室內的氣溫也不樂觀。
嘉泓淵披著沒有一絲雜毛的白狐皮集成的大氅,麵色蒼白地站在打開的窗前,任寒風與點點雪花落在自己眉梢。
房門悄無聲息地推開,一道不定如鬼魅般的影子閃入。
十六單膝跪下,“殿下,該用膳用藥了。”
嘉泓淵回頭看他,“他們又推你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元化帝給所有皇嗣都賞了一罐梅花清膏,看似不偏不倚,但作為太子,如果和其他皇嗣待遇一樣,那又有什麼意義?
每次嘉泓淵不叫人伺候一人獨處時,近身侍奉的人都不敢觸他的黴頭,有什麼事,隻敢讓十六這個太子最信任的暗衛通傳。
十六沒有回答,一板一眼地說道,“姑姑說已經備好了祭奠先皇後殿下的祭儀,請殿下用過膳後親自查看。”
嘉泓淵抬了下手,扔了一件東西,十六信手接住,是那罐禦賜的梅花清膏。
十六看見上麵“秋記六陳”的標誌,心尖稍微震了一下,外頭瞧不出半點異常。
“這清膏味道不錯,是梅花的香氣,你拿去用吧。”
十六麵無表情,“殿下,屬下是藏在影子裡的人,身上不能有任何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