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深心跳速度越來越快,猛地抬起頭來,“難道他竟敢——”
吳深的聲音戛然而止,口型做出未說出的兩個字——謀反。
“他們怎麼會這麼著急?我們本來隻打算逼晉王出手。”吳深感覺自己好像哪一步沒跟上思路。
“因為晉王嫡長子病情好轉了。”
“什麼?”
嘉泓淵緩緩說道,“給我下藥的那個人,一定早就將對應的解藥了隱匿起來,並自認為妥善地處理掉了所有線索。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我這些年身體雖然非常虛弱,卻一直沒有如他所願死亡。”
“久而久之,他便沒有那麼自信,開始懷疑我手裡是不是真的有解藥。所以他給晉王嫡長子下藥,既能打擊晉王,又能起到試探我的目的。”
“我保了晉王嫡長子一命,又真真假假放出許多消息,讓幕後之人風聲鶴唳,不斷猜測我是怎麼得到解藥的,猜測我是不是已經掌握了他的核心秘密,我是不是已經謀劃出了針對他的天羅地網——”
吳深默默補充,“疑心殺人,打草驚蛇。”
嘉泓淵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書簡擲下,“不錯,這條惡心的老蛇已經按捺不住,從草裡鑽出來了,他自以為在執行謀劃多年萬無一失的計劃,殊不知心早就亂了。”
嘉泓淵低聲笑道,“當年給我母後下藥的人,原來是父皇非常信任的大皇兄啊。那時候父皇還沒登上皇位,這個局就已經開始了……”
吳深沉默片刻,“陛下後來應該已經在懷疑平賢王了。”
“他在我母後病死,我身上的毒爆發後終於開始懷疑了,在那位太醫說‘是毒不是病’的時候。”嘉泓淵輕輕地問,“是不是遲了些呢?”
“他總是把答應好的事推遲,這一次我不打算讓他推了,母後有在天之靈的話,應該已經等好久了。”
嘉泓淵微微揚起下巴,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狠厲,“表弟,你會幫我嗎?”
吳深明白嘉泓淵要對自己說什麼了,他張開口,半天沒有發出聲音,“父親教導我要……忠君愛民。”
殿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是十六回來了。
他帶著先皇後親手釀造的梨花白,還有吳嬤嬤做的吳府味道的點心。
嘉泓淵沒有命令或蠱惑吳深,笑著請他嘗一嘗酒與點心。
酒不是絕世佳釀,點心也隻是家常味道,可吳深嘗了一口後,眼睛卻瞬間濕潤了,這是他記憶中家的味道。
吳深囫圇吞了一碟子的糕點,喝完了一壺清酒,把嘴裡乾澀辛辣的味道分好幾次全部咽下去。
他想要說話,沒組織好語言,就這麼借著微微的醉意直接說了。
“我沒有見過先……殿……姑姑。”他頓了頓,“我是老來子,記事的時候,父親已經被明升暗貶至南方當清閒將軍了。”
“但我非常喜歡姑姑,我記得,隻要是逢年過節還有我的生辰,她都會千裡迢迢地賞東西給我,太監拿著懿旨宣讀,背後是裝滿我喜歡東西的箱子,父親和母親帶著我謝恩。”
“我學著大人們的稱呼叫她皇後殿下,背過人處,父親卻跟我說殿下會更喜歡我叫姑姑。”
“姑姑和我父親雖然是堂兄妹,但姑姑父母早逝,自幼寄養在我家,和親兄妹沒什麼兩樣。我父親一旦喝多了酒,就開始想妹妹,拉著我講故事。”
“講姑姑怎麼纏
著廚娘改進點心,講他們小時候怎麼一起研究釀酒,講姑姑能騎在馬上拉開十石的弓,射中百米外的靶子……”
“有時候他還會講,他當初怎麼和還是皇子的陛下比試一番,大獲全勝,讓陛下答應一輩子對姑姑好。”
“每次講到這兒L,他就不再說了,還讓我把他說的話趕快忘掉。”
“現在想來,父親應該是在後悔吧……”
嘉泓淵把玩著手中的冰裂紋玉石凍酒杯,眸光晦澀不明,“是啊,當皇後是件令人後悔的事。”
吳深笑了笑,“總之,我是從小聽著姑姑還有殿下的故事長大的,我知道在京城最雄偉最繁華的宮殿裡,住著我武藝高強、人美心善的姑姑,還有身體虛弱、才華出眾的表兄。”
“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見到你們,但不等我被允許去京城,姑姑便薨逝了。我隨父母進京奔喪,在太子東宮第一次見到了殿下。殿下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又不一樣,還沒說幾句話,就咳著血暈了過去,嚇得我以為姑姑沒了後表兄也要沒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見到殿下最先問的一定是身體如何……”
吳深拍了拍腦袋,把隨著回憶越來越深的醉意驅趕出去些許,“我這沒頭沒尾的,說得沒完沒了,到底在亂說些什麼啊?”
他被自己逗笑了,笑了半天後收起神色。
“我的父母快到花甲之年了,我們已經有三年未曾見麵,能孝順雙親膝下的日子越來越少。”
吳深沒有看嘉泓淵,視線向下看著他蒼白的手。
“父親信奉了一輩子的忠君愛民,我自然奉為圭臬。但難道這個‘君’,是不能變的嗎?”
吳深感覺自己心跳越來越快,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心已經重重落了下去。
他抬眼,鄭重地看向嘉泓淵,“表兄,我為你、為姑姑、為吳家不值,說白了,我不是想幫‘太子’,我是想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