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門外,草場胡同。
李氏抬起手,用手背感知了下額頭,依舊有些熱,拖著病倦的身體走向米缸,拿下蓋簾,看著見底的米缸裡歎了口氣。
昨日就應該去找人賒米,隻是昏沉睡去,忘記了這回事。
李氏拉開破舊的小門,走到胡同儘頭,進入一家米鋪,對掌櫃曹福歉意一笑:“曹掌櫃,可否賒個五斤米。過兩日我夫君打國子監休沐,定會還上。”
曹福看了看麵容憔悴、衣衫破舊的李氏,歎了口氣:“可你們已經賒欠了三石二鬥米了,我們這也是小本買賣。”
李氏哀求:“曹掌櫃心善,寬容憐憫一二,明年科舉,我夫君定能考中進士,到那時……”
曹福皺眉:“我聽人說起,你相公李可仁被國子監除名,明年能不能中式且不說,但今年連膳食都領不了。”
李氏愣了下,眼神中透著血色:“曹掌櫃說什麼胡話,我夫君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怎麼可能會被國子監除名,他早晚能當大官!”
“你若不信,大可去城裡打聽打聽,聽說還有個叫陶關的,他們兩個一起被除名。”曹福說著話,便將李氏趕到門外,指了指西麵:“那裡還有間米鋪,去那裡賒一些吧。”
“我說曹掌櫃,賒一些米給我家就這麼難嗎?”
一聲清亮的聲音傳出。
曹福抬頭看去,隻見李可仁意氣風發而來。
李氏見李可仁回來,連忙走過去,輕聲道:“夫君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妾身還沒準備飯食。”
李可仁抬起手摸了摸李氏的額頭,眉頭緊鎖:“走,我們去看大夫,不能再耽誤了。”
李氏搖頭拒絕:“熬一熬就痊愈了。”
曹福咬了咬牙,轉身從店鋪裡取了三十文錢,遞給李可仁:“都說慈不掌兵,義不行賈,老子就不該做買賣。”
李可仁推開了曹福的手,肅然地作揖,起身後看著不知所以的曹福,正色道:“多謝這兩年的照顧,自今日起,我們要搬到城裡去了,賒欠的米糧,就用折色銀錢抵去吧。”
說罷,李可仁從袖子中摸索出一塊碎銀,掂量了下,抓起曹福的手塞了過去,然後拉著李氏,笑道:“走吧,我們去找大夫開些藥來。”
曹福低著頭看著,一臉驚愕,這是——銀子?
自打認識他這個酸袍子以來,隻見他背過米袋子,連銅板都罕有拿出來過,今日他竟然拿出了碎銀!
方才還說什麼,搬去城裡?
城裡租住個房子可比南城貴上不少,就他們這一家人,怎麼可能住得起?
李氏拉住李可仁,疑惑地問道:“你哪裡來的銀錢?”
“皇帝給的。”
“你是讀書人,怎麼可以撒謊!”
“當真是皇帝給的,不瞞娘子,我離開了國子監,加入了天字製造局。”
“啊,你當真被國子監除名了?”
“那倒沒有,是我選擇離開國子監的,你不知道,天字製造局才是為夫喜歡的地方,給我十年,我讓你當指揮同知夫人!”
李氏感覺自家男人神誌不清、開始說胡話了……
半個時辰後,李氏拉開馬車的簾子,看著沿街的店鋪,如墜夢中。
境遇改變得太快,根本無法接受與消化。
不是去當匠人嗎?
為何會有如此高的待遇,還派了馬車接去?
李可仁緊握著妻子的手,目光堅毅,內心暗暗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