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白色的棋子點落。
朱厚照收回手,看著對麵的徐禎卿,笑道:“李東陽誇讚你才情了得,國子監祭酒王瓚說你有智謀。你在內閣之中作中書舍人已有一段時日,既知曉內閣中事,又是一個旁觀之人。朕今日考校,你對大明銀行之事,如何看待?”
徐禎卿萬萬沒想到,朱厚照會召自己對弈。
穩住心神,隨手落子。
徐禎卿坐直身子,回道:“銀行看似是為商人行方便,為百姓增庇佑。隻是臣以為,陛下在下一盤大棋局,這棋局裡麵,並非隻有商人、百姓,還有士紳勳貴、王公貴族。”
“哦,怎麼講?”
朱厚照不動聲色,落子道。
徐禎卿暼了一眼棋盤,恭謹地說:“清丈司一直都在處理田畝之事,為的是歸田於民。如今內閣、戶部正在商議一條鞭法,一旦此策推行天下,配合清丈司,被侵吞的田地,投獻的田地,都將回到百姓手中。”
“隻是田地回到百姓手中,並不能保證百姓的田地不會再次被販賣、投獻,一旦百姓家中遭遇困難、變故、災荒,他們便會將田地拿出來以求活。銀行的出現與相應之策,如同一條堤壩,保護了百姓,讓百姓不至於在走投無路時,失去田地。”
“換言之,陛下廣置銀行,為商、為民,也為遏製土地兼並。”
朱厚照爽朗一笑,落下棋子,起身道:“能洞察到土地兼並之事,確實不負你才子之名。隻是,這些還不夠,你將朕這盤棋看得太小了。”
徐禎卿震驚不已,這棋盤還小?
朱厚照背負雙手,凝眸望著天穹:這棋局,事關天下大局,江山社稷!
張永匆匆走來,稟告道:“陛下,遊擊將軍仇鉞已押送朱寘鐇等逆囚到了小榆河,明日便可入京師。禮部再次差人問話,可否需要獻俘大禮?”
朱厚照擺了擺手:“告訴禮官,無須在城外舉辦什麼獻俘大禮,命英國公張懋、兵部尚書王廷相帶人前往宣旨,將朱寘鐇等人押至奉天殿外廣場獻俘。”
派張懋、王廷相,不是給朱寘鐇麵子,而是給仇鉞麵子,畢竟沒有此人,寧夏之亂雖會平定,但必然會多拖延一些時日。
翌日清晨。
張懋於朝陽門外宣讀完旨意,驗明朱寘鐇等人正身後,與仇鉞、楊真等人進入北京城。
沿街的百姓看到囚車中的朱寘鐇、何錦等人,指指點點,順手丟點東西過去,什麼木頭、瓜果、石子、菜葉子等等。
還有不地道地抓人家雞蛋丟,因為不給錢被人揪著脖子不放。
何錦想哭,這京師的人就是不一般,連板磚都敢丟,娘的,誰丟了秤砣……
還不如死在寧夏,遭這個罪。
朱寘鐇狼狽得已不成樣子,這一路囚車顛簸,讓這個曾經享受榮華富貴的藩王已然去了半條命。
自東安門入宮,於奉天殿外獻俘。
金鼓之聲,響徹大內。
威武的仇鉞大踏步走出,對朱厚照肅然行禮,聲洪如鐘:“臣仇鉞,現將逆賊之首朱寘鐇及其家眷十八人,反賊二百零六人,獻給陛下!願大明安泰,陛下萬歲!”
朱厚照虛抬右手,沉聲道:“仇將軍免禮。”
“獻俘!”
仇鉞起身,肅然而立。
軍士將朱寘鐇、何錦、謝廷槐等人押至前麵跪好。
朱厚照起身,走了過去,凝眸看著微微顫抖的朱寘鐇,肮臟結成一縷一縷的頭發披在了身後,凹陷的眼眶與臉頰上寫滿了惶恐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