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味還沒有散儘的居民宅裡,“齊硯”係上圍裙從冰箱裡拽出一條比月月還重的羅非魚。菜板裝得下羅非魚的頭,它的身體都在外麵。他一刀下去,頭沒了。
“你不留下來吃飯?我的廚藝還是不錯的。”
“齊硯”左手抱著魚頭右手拿著刀,對著巫月笑。
齊硯助理剛進來就看見這恐懼的一幕。
她腦子笨,但她從不冤枉人!齊硯的上一部戲就有這個笑,當時他演的是一個連環殺人犯!
“你想乾什麼!”
齊硯助理渾身哆嗦,還伸著胳膊擋在了齊硯和巫月中間。
“小月亮不要怕哈。”
她不敢看“齊硯”的眼睛,低著頭,死死地看著“齊硯”的影子,顫顫巍巍地打感情牌,“齊哥,你是不是又夢遊了?我是小星,自己人,你放下刀。”
“齊硯”放下刀,大笑,笑的整個廚台都隨著他的笑聲顫動。
助理抖的更厲害了。
她護理專業畢業就做了齊硯的助理,陪著齊硯從抒情歌手慢慢轉型為演員,在這五年裡齊硯從來沒有這麼笑過。年前她就發現齊硯不對勁了,現在更神經質了。
助理小心翼翼:“齊哥?”
笑聲突然停止,齊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不是齊硯。”
助理深呼氣,身體不抖了。隻要不笑的那麼瘮人就行,一切都好商量。身為護理專業優秀畢業生,她的接受能力比一般人強那麼一點點。
“人格分裂?”助理小心試探。
“你們這裡的術語是這麼說的。”
助理心裡沉了沉,儘管早有猜測,也沒想到他承認了,她剛才還抱著他也許在演戲的奢望。
助理扭頭看向月月,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小月亮,你先回去,我這裡有事情要處理。你不要對外說這裡的事情哦。”
“嗯。”
巫月慢吞吞地走回片場。
導演站在片場最高處,看見月月回來,鬆了一口氣,對電話的那頭劉菱說道:“行了,彆擔心了,人已經回來了。巫月也不是小孩子了,你還操這份老媽子心。”
掛斷電話,導演讓後勤助理熱一下盒飯再送給巫月。
後勤助理用微波率加熱好飯,哪裡也看不見月月,他習以為常,先找到大珍珠,把盒飯放到大珍珠旁邊,不一會就看見月月了。
巫月喜歡吃紅糖米飯和剛出爐的熱騰騰大白饅頭,這是片場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後勤助理熱了一個西葫蘆雞蛋蓋飯,又拿了一份米飯放入一勺紅糖加熱。
果然,巫月在兩份飯裡挑了紅糖米飯,她吃一口就喂大珍珠一口。
大珍珠已經吃了4公斤的飯,現在吃的是飯後小點心,不給它吃它會生氣。
紅糖米飯也是大珍珠喜歡吃的,她吃了一小半,大珍珠吃了一大半。
傅俏俏給提供盒飯的老板打了很多個電話,終於讓老板在百忙中牢牢記住了巫月這個名字,給她的盒飯單獨起鍋,少油鹽少葷腥無生冷。老板圖省事,給他家兩歲兒子做飯時多做一份給巫月。
西葫蘆雞蛋蓋飯裡的米飯不是其他人吃的純大米,而是混了紅薯和玉米。
米飯香甜,大珍珠又湊了過來,巫月仍是吃一小口再喂它一大口。
兩份飯看著全是給巫月吃的,大珍珠吃了五分之四。後期助理可算知道傅俏俏和菱姐為什麼這麼操心她了,自己不吃也要給大珍珠吃。
“我再給你拿倆盒飯?”
巫月搖了搖頭。
“你吃的太少了。”
“不少。”
後勤助理還想繼續勸,大珍珠走兩步擠開他,把月月堵在它和牆角中間,再趴下來,高揚著頭,把月月藏的嚴嚴實實。
後勤助理識趣地離開。
大珍珠一直站著睡覺,不喜歡趴著,現在趴下來是為了哄月月午休。
大珍珠長的漂亮,身上的毛發白如雪,它還特彆的愛乾淨。導演和編劇看到它後,對視一眼,連夜改劇本,讓月月演的隻出現了十分鐘的孤女多了一匹白馬。
大珍珠來片場是為了陪月月的。月月去片場第一天,它在星夢大廠裡哪裡也找不到月月時就開始發脾氣,不僅絕食不吃飯,還咬開繩子踹開門在走廊裡暴躁地跑來跑去。沒有辦法,熊芽芽一個唯一會騎馬的姑娘帶著大珍珠來片場找月月了。
大珍珠在月月身邊會安靜下來,星夢的人不擔心大珍珠鬨片場。其他人也不知道熊芽芽在送大珍珠來片場的路上都說了什麼,大珍珠來到片場後就特彆的活潑聽話。讓它站在鏡頭前不要動,它就真的一動不動地站著。攝影師想要一個飛馬嘶鳴的抓拍,大珍珠心平氣和,異常配合。
當導演給群演結算當天工資時,所有人都知道了大珍珠配合的原因,它的配合都是為了掙錢買口糧的。
它自己養自己,還能攢錢買糖給月月。
剛開始導演沒看明白,大珍珠一腳踩在攝像頭上,用行動表明態度:不給錢,砸場子!
十級馬語者熊芽芽默默地走到導演身邊,去完成她堅守片場一整天的最終目的,“你得支付工資給大珍珠,它比群演還敬業。”
導演將信將疑地遞出去一百。
大珍珠噴氣。
熊芽芽實時翻譯:“瞧不起誰呢,才一百。”
導演遞過去三百。
大珍珠抬腳了,叼著三百塊錢,踢踢踏踏地離開片場,片刻後叼著一大袋子的冰糖回來,堆到月月身前,讓她吃。
它把人家小超市的冰糖全包了。
人家小超市老板還專門跑來片場看稀罕事兒。
片場裡的人看見大珍珠趴著,都知道巫月在它身邊午休,躡手躡腳地過來找東西,再輕手輕腳地拿著東西離開。
看見大珍珠寵著月月的樣子,他們時常產生也去養一匹馬的衝動。見識到大珍珠的飯量和挑食,這股衝動瞬間消失。
巫月在午休,女孩子們也隨意地躺在舞蹈室的地上小睡。
孟都回到宿舍,從她的行李箱中找出她整理的電話號碼本,和記憶中的號碼對照了一下,沒有數字錯誤,嘴角翹了翹,不緊不慢地打電話。
“姑姑,你還記不記得你來祖奶奶家拜年時說的事兒,我心裡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兒。你給姑父說一說,再讓姑父跟他的學生說一說。我也不好意思直接給姑父學生打電話,怕他不信任我,把我當騙子。”
“姑父好,我認識一個老醫生,人快不行了,想要收一個能摔盆的徒弟。老醫生無兒無女,這個徒弟要隨他姓的。沒遺產,隻有一肚子醫學知識。我想著,這老醫生有一輩子的治病經驗,就這麼沒有傳承人地入土了,太過可惜,能幫一把就幫一把。想來想去就想到姑姑在祖奶奶家裡說的話。”
“你好,我是孟都。我聽姑父說你還在大涼山支教,我也聽姑姑說了很多大涼山的故事。我初六的時候組織村裡孩子用壓歲錢買了很多識字卡片和故事書送過去,我還郵寄過去一張我和大貨車的合照,你還記不記得。你要是記不得,可以看一看照片,那個盤腿坐在第一排穿著藍色衝鋒衣的灰撲撲的人就是我。我說這些不是來邀功的,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壞人。”
“姑父給你說了嗎?那我就不重複了。是,這個老醫生一直想收一個聰明重情的好徒弟,以前有人送給他三個徒弟,他考查了幾年,嫌他們愚鈍。老醫生還有三個月的命,孩子送過來後先跟著老醫生學,後麵由老醫生的三徒弟來安排。”
支教老師親自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了,就像校長說的,這兩個孩子沒爹娘,相依為命的爺爺去年也死了,大的照顧小的,一個十歲,一個七歲,能有這麼好的機會難得,姓什麼有什麼要緊的,這個大孩子記憶力好又肯吃苦,能學出來!
窮家孩子早當家,兩個黑乎乎土撲撲的孩子格外的能乾,從大涼山到這裡的一路上都利利索索的,不用人操一點心。
孟都和支教老師碰麵,思忖了片刻,讓孔極智招待老師,她帶著兩個小孩去片場找月月。
孟都溫聲叮囑兩個孩子:“我們來這裡是學習醫學知識了,隻要學好了,我們以後就能當醫生救死扶傷了。其他的我們不看不聽不想,好嗎?”
兩個小孩嚴肅的點頭:“好!我們知道了!”
孟都伸手揉一揉妹妹的頭,給孩子們立誌:“人都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八麵玲瓏,有的人才華橫溢,有的人庸庸碌碌。我們要做專注的人,專注在醫學上,喜歡它然後鑽研它,讓它成為我們的命。我們忠於自己的良知,忠於自己的學識,忠於自己的醫德。我們不受誘惑,不去攀比,不去嫉妒。我們從大涼山出來不是為了掙錢,不是為了享受的,也不是為了討好其他人的,我們是為了學好知識為祖國做貢獻的。”
他們聽到周圍人說的最多的是走出大涼山掙大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娶個漂亮媳婦,這些話是他們第一次聽見。
惶惶不安中,這些話深深地刻入了他們的腦海中,他們的心突然安定下來了。
孟都嘴角上揚,笑道:“對,把背挺直。”
居民宅裡,“齊硯”歪歪扭扭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麵前拘謹的兩個小孩,“就這?又土又醜。”
兩個小孩緊張地扣著褲子縫,聽見“齊硯”的話,肩膀瑟縮了一下。
孟都拍拍他們背,他們打開肩膀。
巫月的視線慢慢地離開了窗外的白色小鴿子,看向“齊硯”,眼神冰冷。
“齊硯”支著頭,笑嘻嘻:“不要這麼嚴肅嘛,我說的都是實話呀。”
孟都手癢,心裡有些後悔沒喊瓦京過來,瓦京能拿著刀讓他喊爸爸。
巫月慢吞吞地坐到單人沙發上,看著“齊硯”,緩緩道:“你是黑色,腐爛,腥臭。”
“齊硯”的笑僵在臉上。
孟都悶笑。
她錯了,瓦京沒在,月月也能讓對方跪下。
巫月靜靜地看他片刻,淡淡道:“可以好好說話了嗎?”
“齊硯”從背後拿出一個筆記本,扔過去,“給你們五天,全部背會,背不會就哪來回哪兒去。”
孟都先帶兩個孩子回星夢背書,五天後再來。
孟都剛回到星夢,提前兩天完成隊長練習目標的傅俏俏穿上洛麗塔背上小書包來找月月了。
巫月搬著小板凳坐在片場的角落裡,膝蓋上放著一本人教版高中生物必修一《分子與細胞》。當場記板出現時,她抬頭認真地看演員們演戲,當導演喊“卡”後,她低頭看課本。
傅俏俏已聽孟都說了她帶孩子過去見齊硯的整個經過,氣呼呼道:“又不是選美比賽,就他那點不知道有幾分真實水平的醫術,還想有個又白淨又好看又聰明又孝順的徒弟?在電話裡說要求不高,隻要肯學習、能夠承繼香火就行,等人千裡迢迢地來了,他又百般看不上。他這樣的人,活該找不到徒弟!”
“呦,在說我壞話呢,來,再多說兩句讓我聽聽。”
“齊硯”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戲服領口大開,露出大片的胸,袖子也被卷到胳膊肘上。而現在是冬天,室外零下三度,室內十一度。
被逮了個正著,傅俏俏不驚不慌地站起來,掐著腰,從氣勢上戰勝他!
齊硯助理看見這邊氣氛不妙,跑過來又拉又拽地把“齊硯”和俏俏分開了。
“齊哥,快拍戲了,咱們去補妝。”
“齊硯”一走,傅俏俏臉上的鎮定自若一掃而空,緊張地看向月月,小聲道:“他和我上一次見到的樣子完全不是一個人。”
“嗯。”
傅俏俏聲音乾澀道:“他腦子壞了?”
巫月想了想,慢吞吞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齊硯的腦子沒壞,“齊硯”的腦子壞了。
傅俏俏看不懂月月的意思,臉色有些被嚇壞後的煞白。
巫月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地點一點俏俏的臉蛋,“沒事,不怕。”
傅俏俏的臉一點一點地變紅,最後變成了通紅的大蘋果。
管他的什麼鬼壓身鬼附身!
月月又碰她了!
啊啊啊啊啊——
月月用指尖碰她臉蛋了!
上一次是眉心,這一次是臉蛋!
巫月抱著膝蓋,臉蛋枕著膝蓋,歪著頭看俏俏。
傅俏俏壓住澎湃到想要狠親一口月月的小衝動,捧臉,笑的燦爛奪目。
“月月怎麼一直看我呀~”
“俏俏好看。”
傅俏俏站起來,滿臉笑,不出一點聲音。
月月喜靜,為了安靜,月月都會甩開鬨騰的她和桃桃選擇一個人吃飯。
她才不在月月麵前尖叫。
傅俏俏走出片場,每一步走的紮實沉穩。
她打電話給桃桃。
電話接通。
“啊啊啊——啊啊啊——”
李桃桃聽見俏俏興奮的尖叫聲,喝一口水,潤一潤嗓子,“aaaa——oooo——eeee——iiiii——uuuu——”
不就是開嗓,這個她擅長。
“桃桃,月月又碰我了!碰我臉蛋了!”
“哦。”
“月月還說我好看,都看癡了。”
“哼!”
李桃桃掛斷電話,對著鏡子認真地看自己,其實她也圓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