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感覺自己看錯了人,碰到兩個不懂行情的生瓜蛋子進來丟人現眼,但談玉河也沒表現出來,隻是神情冷淡而又客套道:“二位兄台若是不嫌棄,我那桌上尚且空留一座,可以一同欣賞下醉花樓中秋之景!”
蘇複目光越過談玉河,看著他走過來的那張桌子旁,四個空位正虛位以待。
嘴角笑意浮現,蘇複直接走到談玉河身前,滿臉感激道:“一座就一座,我這腳都站酸了,等會我和我兄弟換著坐就行!”
“談兄不愧是江南人士,就是比豐京的人講究!”
談玉河虛假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就被蘇複拉著去了他早早過來定下的那張桌子前。
反應過來的談玉河有心拂手,但終於還是拉不下臉,隻能僵硬著和桌上幾人介紹道,
“這位是扶蘇,扶兄;旁邊那位是虎襲楊,虎兄!”
桌上的人明顯是談玉河是老朋友了,自然是讀懂了談玉河那不加掩飾的微表情,於是都顯得表情有點缺缺,隻是點了點頭,連自我介紹的心都沒有。
坐下來後,蘇複也沒主動攀談,他過來這坐下,本就是抱著玩笑心思,談玉河等人不吱聲,他反倒更顯自在。
隻是他的自在,慢慢的變成了談玉河等人的壓力。
旁邊的人都是端坐著喝茶聊天,好一副和諧模樣,而自己這邊,兩個粗糙鐵塔站立,將半個桌麵的光都得擋去了,原本暢聊的心思也被攪得一團糟。
麵對自己朋友頻頻的臉色,看著在桌邊喝著茶吧唧嘴,一副沒見過世麵模樣的蘇複,談玉河低歎一口氣,隻能自認倒黴,卻也做不出趕人的事來。
“虎兄弟還有旁邊那位大叔,你們也一同坐下吧。”
楊襲虎被人圍觀得多了,心態自然平和的很。
“哦?不是隻剩下一個空座嗎?”
談玉河麵色微微一紅,扭頭不看人,隻是悶聲道:“他們有事來不了了!”
“嘿嘿”,楊襲虎也沒繼續出言揶揄,而是和姚清遠直接坐了下來。
沒人在一旁乾站著後,一樓中眾人的目光逐漸散去,談玉河幾人也頓覺壓力驟減,圍繞著江南府的一些事事交流起來。
茶水添新時,明月升空,從那半高的舞台後照射進來,皎白的月光與燭火,明珠相遇,頓時在醉花樓內營造出一種薄霧氛圍。
一聲幽怨的歎息伴隨著琵琶聲,鼓聲響起,將所有人的視線聚集於舞台之上。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朦朧不見人影,隻有歌聲婉轉,抓人心弦,讓人不自覺地代入到那哀怨惋惜的意境之中。
良久後,月隱雲中,醉花樓內那層薄霧散去,蘇複才得見台上之人的真容。
“顧毓!”
元宵節時,在仙音閣上,這位顧大家的歌喉本以為已經臻於化境,今日再次聽聞,於蘇複耳中,竟再有突破。
顧毓的名氣明顯不是蘇複一人獨知,在光線亮起來的一刻,醉花樓裡先是短暫沉默,然後迅速嘩然起來。
“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第一場聲樂大家竟然是顧毓,這,這醉花樓的手筆,當真是大呀!”
“真沒想到,醉花樓竟然能請到顧大家開場,這月現月隱間,我竟完全沉入顧大家的曲聲中不可自拔!”
……
驚歎聲不斷響起,在台上的顧毓放下手中琵琶,一襲娟紗金絲繡花長裙將其身形勾勒得半隱半現,就如其身後那輪藏半於雲霧中的圓月。
配合上此刻顧毓那清冷嬌美的麵容,誰不會在此刻將她視若廣寒仙子!
微微一個欠身,顧毓微啟朱唇,清脆的聲音緩緩道出。
“多謝諸位貴人抬愛。”
談玉河麵色激動的從桌子中間擺放的四色掛件取下一塊青色玉牌,然後將其舉起,眼睛還一直盯著顧毓消失的地方。
蘇複環視一周,發現所有桌麵儘皆如此,隻有不少穿著略顯寒酸的人,才略帶羞愧的取下一白色玉牌,想盯著顧毓消失的地方看去,但又有種羞愧不敢誤佳人之感。
不消片刻,便有左右各四人的粉嫩侍女提著一烤漆的木灰色籃子走近,一雙雙晶瑩小手接過在座人手中的各色玉牌。
等走到蘇複這一桌時,還帶著點嬰兒肥的侍女眨巴了下眼睛,看向蘇複三人。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在表演結束後,手中無玉牌之人。
談玉河麵色略有點僵硬,但也不想蘇複三人太過丟臉,於是又從桌上拿了三塊白色玉牌,就要交給一旁的侍女。
“啪”,蘇複伸手攔住,混跡過那麼多的戲園,蘇複也大概懂了點,這玉牌就相當於表演結束之後的賞錢了。
“談公子無需破費,這……我們隻是聽聽曲,可以不花錢的吧?”
一旁的侍女雙眼了然,明白這是有外行人進來了,但她麵色並沒有變化,反而很是懂禮地回答。
“這位貴人所言甚是,醉花樓花費全憑喜好,人來即是客,不談銅臭之物亦可!”
蘇複臉上笑意浮現,從兜裡摸了摸,然後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入侍女手中,指尖還輕輕撓了撓。
當看到可愛侍女臉上那抹微紅和眼中的羞憤之時,蘇複才壞笑著開口。
“這位妹妹所言甚是,這一兩銀子彆嫌多,中秋節給自己買點糖吃!”
蘇複聲音不大,但是卻將全場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審視,嘲諷,鄙夷,疑惑……種種目光不一而足。
已經坡度的胸口緩緩鼓起,可愛侍女壓著聲音,依舊帶笑回道:“多謝公子賞賜,也祝公子中秋安康!”
經過嚴格訓練的人,表現就是不同,麵對自己這個“窮且好色”的登徒子,竟然也能保持恭敬,隻是那“貴人”二字,還是換成了稀疏平常的“公子”!
無視楊襲虎的鄙夷,蘇複提起茶杯,看向那嬌小背影遠處。
“談兄,不知這玉牌有何講究?”
臉已經被蘇複連帶著丟光了,談玉河略顯有氣無力的回答。
“白色玉牌代表一百兩;青色玉牌代表五百兩;紅色玉牌意指一千兩;金色玉牌意指一萬兩!”
蘇複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下,然後有點茫然地環視一周。
一共十六張桌子,每桌八人,雖有空缺,但入眼處也絕對不少於一百一十人。
蘇複剛剛觀察的可是清楚的很,這些人裡麵多以青色玉牌為主,就這麼唱個曲,醉花樓收入就不下於四萬兩銀子。
良久後,蘇複抬頭,二樓,三樓的那些“貴客”,又給了多少?雖然感覺自己看錯了人,碰到兩個不懂行情的生瓜蛋子進來丟人現眼,但談玉河也沒表現出來,隻是神情冷淡而又客套道:“二位兄台若是不嫌棄,我那桌上尚且空留一座,可以一同欣賞下醉花樓中秋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