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是死路一條,卻仍然要上前,認為不做就會後悔,甚至一輩子自我唾棄,說是傻子也不為過。 正義的化身,立於危牆之下的君子,通常下場都隻有一個,英年早逝。 然後,她發現鳳聖哲醒了,見到她下意識地就綻放了一個明亮的笑容。 鳳昀用力地拉著她的手往後退,鳳殊卻像是被定住了身形那般,慢慢地跪坐下去,一手拂過大漢的雙眼。 老和尚曾經說過,死不瞑目的人,並不是誰都可以讓對方合上雙眼的。 他就曾經見到過一具屍體,無論是哪一位親朋好友,高僧貴人,都沒有辦法合上她的眼睛。 因為當地風俗,死不瞑目的人不能下葬,否則會禍害親族,甚至牽連當地所有人,所以隻能把屍體放到終年落雪的山巔冰封起來。最後把殺害她一雙兒女的凶手帶到她的屍身前,跪下磕頭,並當場殺死,那個死去多年的女子,才由她白發蒼蒼的母親親手幫忙著合上了眼睛,然後入土為安。 鳳殊雙手捧起了大漢的頭顱,慢慢地走到克裡斯前麵,把染血的屍身擺正,然後又抽出針線來,依然跪坐著,速度極快地縫了起來。 一直不肯放手的鳳昀慘白著臉色,就這麼僵硬著小身板站在她的身邊。鳳聖哲看見了他,歡快地對著小舅舅吐起了泡泡。 他每天已經有八九個小時是醒著的了,除去要吃飽肚子與排便便之外,他的時間都用來玩耍了,吃手指頭與吐泡泡是平時最常見的遊戲。 見小舅舅沒有像平常一樣理會自己,鳳聖哲扭頭四望,看見不遠處的黑衣人還十分大方地也送了一個笑容過去,泡泡更是吐了不少。 克裡斯的目光從鳳殊那嫻熟的穿針引線上稍稍移開,視線便定在鳳聖哲的臉上不動了。 鳳聖哲一點兒也不怕他,見對方一眨也不眨地直勾勾看著自己,還越發歡快地笑了起來,咿咿呀呀個不停。 全場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鳳殊身上,屍山血海中,少女懷抱著一個滿麵笑容的嬰兒,旁邊站著一個搖搖欲墜的幼童,她就跪坐在那裡,對麵前的星盜們視而不見,無聲無息地做著星際時代幾乎沒有幾個人會做的事情,卻麵無表情。 像是補衣服一樣,她把剛剛死去的中年大漢的頭顱與身體重新連接起來,尚未乾涸凝固的暗紅色鮮血,把她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襯得是驚人的雪白與亮眼。 乘客中有人開始嘔吐,但是騷動卻神奇地消失了,有男人開始把孩子放到自己女人的懷裡,有老人默默地走到人群前麵來。 “艸!” 圖恰克走上來就要對著鳳殊上腳踢,卻見克裡斯抬起手來,眼睛並未曾離開鳳聖哲。 “老大,這女人在蠱|惑人心。” 紅頭發並不是個蠢人,相反,他很懂得判斷形勢,因為鳳殊的這個行為,乘客們隱隱地在擰成一股繩。 如果所有人都不怕死,那麼他們紅蜘蛛就會第三次無功而返。 克裡斯卻沒看他,視線依舊停留在嬰兒那雙明亮的眼睛上,但是其他人卻收起了漫不經心,就連躺著睡覺的蘄艾邇,也因為突如其來的安靜而坐了起來。 “怎麼不打了?收工了?咦?” 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他跳下了橫杆,躥到了鳳殊旁邊,還蹲下去,支起下巴道,“現在還有人會這樣縫屍體啊?小女孩乾活挺利索的。他是你什麼人?” 就在大家都認為鳳殊不會回答時,她卻打了一個結,然後用牙把線咬斷了,將剩餘的針線捆吧捆吧插回衣袖裡。 “不認識。” 聲音冷寂,卻又帶著少女慣有的清脆。 “不認識你還為他縫腦袋?你就不怕圖恰克會殺死你?他可是個瘋子。” 蘄艾邇跟著她一起站起來,就像跟她是一夥的人那樣,嘰嘰喳喳。 “我告訴你,我們紅蜘蛛星盜團就這個紅頭發最討人厭,長得人模狗樣的,卻滿腦子裝的都是糞,除了在拉|屎,就是在發|情,你長得這麼漂亮,招惹了我們當中的哪一個都萬事好商量,唯獨彆撞到他手裡,殺了你都是輕的,把你關在房間裡當奴隸可就慘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圖恰克看了看克裡斯,見他依舊盯著人家懷裡的小後腦勺看得目不轉睛,心下狐疑,居然也沒有反駁死對頭的話。 鳳昀恐懼得渾身僵硬,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小臉慘白不說,手指彎曲得都打不開。 鳳殊看了蘄艾邇一眼,才慢慢地輕拍弟弟的後背,為了安慰他,最後還彎腰親了親他的額頭。 “姐……” 鳳昀艱難地從嘴裡擠出來一個字,雙眼滿是絕望。 他們也要死了嗎?像爸爸媽媽一樣,死在星際海盜的手裡。 “不要怕,睜大眼睛看,沒什麼好怕的。 這位叔叔就像爸爸媽媽當初一樣,死的並不痛苦。他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所以並沒有辱沒他的家人,更沒有辱沒他自己的名字。哪怕我們不認識他,他也會活在我們的心裡,就像爸爸媽媽一樣,長長久久地活在活著的人心裡。” 鳳昀像是被她催眠了一樣,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雖然依然淚水紛紛,但是卻帶著哭音“嗯”了一聲,點著頭,被鳳殊牽著就要往乘客的人群去。 “哎,你這人怎麼又背後偷襲?人家一個小女孩帶著兩個孩子,你好意思嗎?真是不知羞!” 蘄艾邇擋下了圖恰克對鳳殊的攻擊,一邊過招還一邊有閒心對著鳳殊笑,“我看你順眼,所以幫你一次,哎,你叫什麼名字?” 圖恰克手下不停,“嗤,趕著上門戴綠帽子,替彆人養兒子?蘄艾邇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蘄艾邇上躥下跳,速度極快,“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來啊,人家小女孩可是個膽子大的,還會怕你一個慫蛋的挑戰?” “你說誰慫蛋?!” “誰應就是誰咯。” 兩人越打越激烈,其他星盜們視若無睹,像是習以為常,乘客們卻都驚疑不定起來,膽子大的人麵麵相覷,還心思活泛地想著會不會有其他轉機。 鳳殊隻是專注地輕拍著弟弟的背部,見鳳聖哲在懷裡總是不停地動來動去,她便從隨身兜裡掏出來奶瓶,塞進他的小嘴裡。 鳳聖哲自己用手扶著奶瓶,老老實實地喝起奶來,全神貫注地一如母親,視旁人如無物。 夠狂妄! 克裡斯笑了,笑容分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