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慧山也不總是這麼快活的,雖然絕大多數時候,尤其是在徒弟們麵前,他總是像個彌勒佛那般大肚能容笑開常開,但一年當中也會有那麼幾天,他的情緒會特彆的不好,通常都會大醉一場,然後睡個一兩天,酒醒之後便又歡歡喜喜的了。
因為頹喪的次數少之又少,所以他在那個時候說的一些話,便讓她特彆的記憶猶新。
“小花啊,人生最苦的是什麼?不是酒,不是生離死彆,是明知道不可為,卻控製不住自己,總要去想。”
“師傅,你指的是得不到之苦嗎?”
“得不到?不,是得到了又失去。因為得到過,所以失去之後會特彆失落。沒有得到的時候,是體會不到得到之後的快活的,因為不知道,所以沒有前後對比,日子不管多麼寡淡,都覺得這就是人生的滋味,沒多好,也沒多差。可一旦得到後又失去,那種不幸會伴隨終生。”
“師傅,你指的是什麼?人,物,還是事?”
“很多,所有,一切。”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師傅醉酒,因為年紀太小,並不明白他最終指的是什麼,他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他當時和此後也沒有再提起過,大概是怕她害怕,之後每年他要麼消失幾天,要麼就會讓大師兄也近前照顧,她總是會被趕去外頭練功,或者早早休息。陪著醉酒的師傅度過漫漫長夜的機會便不再出現了。
“小姐,我要說明一點,少爺並不是被巫族放逐的,是因為當初無論如何都沒能發現有巫力,所以才按照規定送出去,在巫族之外生活。同樣也是按照規定,後麵重新激發了巫力的人,都會被接回家族。所謂放逐,是隻有犯了大錯但又不至死的人才會被趕離家族。少爺是嫡係子孫,除非犯了死罪,否則就算被送出去,也是會受到巫族暗中派的人保護的。”
鳳殊挑了挑眉,她不太相信慧山會願意接受外人就近監視他們師徒的生活。用他的話來說,那不是保護,那完全是拿他當冤大頭來看待。
“劍童,你如果真的隻是劍童,不應該對這些事情了解得這麼清楚,所以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沒有,小姐,除了一些機密,我完全沒有必要欺騙你任何事情。身份是其中之一。”
“也許是你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一般的仆人是不可能知道這麼多事情的,尤其是算不上心腹的仆人。”
“我本來就應該是少爺的心腹之一。隻是沒有辦法,少爺不喜歡身上跟著人,所以我沒機會不說,也沒有第二個人再次可以被派到他身邊。”
“你剛才也說了,巫族不算是真正的放逐二師兄,而且還會暗中保護他,也就是說他身邊一直都有你們巫族的暗衛?二師兄一開始可能意識不到,但是我師傅不可能也察覺不到還有外人存在。要是知道有人暗中護著二師兄,從一開始,師傅就不可能把人帶回來養。”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也有可能在和慧山大師在一起的時候,少爺身邊的人是不用跟太近的。”
“不用跟太近是多遠?”
“我不知道。反正肯定是遠到不會打擾到少爺正常生活的那種程度。”
鳳殊屈指彈了彈劍身,“你真的不是大巫本人?”
“小姐!”
“好吧,不是就不是,我隻是覺得你作為仆人真的是知道得太多了。”
“我是少爺的心腹,原則上就是這麼打算的,雖然最後少爺不承認,但是對我的培訓就是那樣的規格,我能夠知道一點秘密有什麼奇怪的?”
沒什麼奇怪的。就是覺得你也難受,少爺也難受,大巫何必非得糾結於繼承人非得是他認定的人呢?大巫是天命之人的話,下一任大巫肯定也是天命之人才對啊,哪裡需要選。“
她的話讓劍童愣了愣。
“也許是因為大巫本身就是天命之人,所以大巫的選擇就代表著是天命?”
“可是你也說了,大巫雖然被人當做是神仙,但畢竟不是神仙,又怎麼可以說大巫的選擇就是天命?”
鳳殊成功地堵住了他的思路,不過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回答,“小姐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大巫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會這麼做肯定也是順應了天命的。”
“好吧,你跟那些偶像的腦殘粉沒什麼兩樣,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不管大巫做什麼,大巫都有自己的道理,而大巫的道理,就跟天命一樣,是無可反駁的。如果是這樣,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真羨慕你有這麼一個可以支撐你的人生信仰。”
她不信教,所以也很難像劍童一樣,可以毫不猶豫不經思考便相信一個人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就像是人生燈塔一樣,永遠都不怕自己迷失方向。
“小姐,其實你對慧山大師也是一樣的想法啊。”
“不一樣。我可不是我師傅說什麼就信什麼。而且我師傅自己也不喜歡我對他的所有決定都深信不疑。他總是問我們為什麼,總是要求我們自己想法子去解決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他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跟個提線木偶似的。”
“你是在說我這樣像是提線木偶?”
“噢,當然不是。我是說這種行為,不是說你個人。”
“你的師傅也是你的精神支柱,人生燈塔,其實和我沒什麼不同啊。大巫在巫族之地本身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彆說我崇拜了,所有人都敬仰大巫。”
“嗯。說明思想工作做得好。”
鳳殊想她果然是自由散漫慣了,所以才會不由自主的到了現在也依舊把自己當做是江湖人士看待。
其實在上一輩子的鳳家,到了戰場服役的鳳家人,便是身先士卒高度服從軍令的。這種作風也影響到了家裡,在困苦時刻,鳳家內部也是遠較普通家庭與文官家庭有紀律規範,極端時刻甚至不論男女老幼都會透露出一股鐵血氣息來,像是天生刻在了靈魂裡的鐵骨錚錚。
這大概也是從小就形成的凝聚力,她很難說清楚具體的細節,是哪一方麵特彆影響到個人,反正身處其中,人不由自主地便會朝統一的那個方向看待,習慣了服從,一切的事情都由族長說了算。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她的原生家庭很多方麵都跟軍部似的,小孩子從小就學會了聽從命令,而且一絲不苟地去執行,慢慢地越來越少會去質疑為什麼。她後來還是被慧山掰了幾年,才又開始習慣對任何事情都心存一份質疑,總想要問個究竟,弄個明白。
“小姐,其實君先生真的不錯的,你不妨考慮考慮。本來就是不可能遇見的人,但是你們不單隻遇見了,還當真生米煮成熟飯,這說明你們的緣分真的不是一般的深厚啊。雖然也有孽緣深重的說法,但你們兩個都那麼喜歡孩子,對對方的觀感現在看來也不差,其實比起許多夫妻來說,已經算是有感情基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