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小七也不負眾望,“事當然不能一概而論,但如果你認真觀察,就會知道絕大多數的孩子都是有自己的小小脾氣的。什麼叫孩子?生理心理都未成熟的人,還沒有達到基本成熟平均年齡段的人。因為心不成熟,所以會有各種各樣的需求。
如果全方位滿足了需求,就會得到全麵的暴風成長,如果某一方麵需求未能夠得到滿足,哪怕體長大成人,心理依舊會因為小時候的缺陷而出現或大或小的問題。
不能及時解決的話,因為這個起因而導致的各種不良緒或者後果,就會在積月累之下,最終到達臨界點,然後爆發,也許隻是個人的無聲崩潰,也許會發泄出來,甚至連同邊的人也受到影響,一並吞噬。
叛逆的孩子表現出來更多孩子的天,或者說孩子的本能。因為在孩童時代一直做孩子的角色,所以隨著自成長,就會慢慢地過渡到成人階段。因為還在孩子時作為人的需求已經得到了滿足,所以哪怕有所缺憾,也不會在心方麵造成明顯的負麵影響,成年也才是真的成年。
聽話的孩子卻不一樣。
不管是因為天溫和還是天生文靜,孩子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始終應該是孩子。
他們因為自己的不成熟會鬨各種各樣的小脾氣,會發各種各樣無緣無故的火,會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突然嚎啕大哭卻在轉眼之間破涕為笑,會問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問題,會提不計其數的難以理解的要求。
但所謂的聽話的好孩子,乖孩子,往往會看長輩的眼色,會為了迎合長輩的喜好,照顧長輩的緒與立場,而努力壓抑自己的脾氣,會努力控製自己的怒火,不敢輕易哭,不敢肆意笑,也不敢問奇怪的問題,更不敢提什麼要求。
因為從小就習慣了觀察彆人的緒,揣摩彆人的需求,迎合彆人的喜好,所以慢慢地就不懂得表達自己的真實緒,不懂得表示自己的真實需求。
哪怕邊的人都是真正為你好的人,但是成年之後,總是要工作的,總是要成家的,總是要外出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離開了那些真心為你好的長輩,聽話的好孩子乖孩子們,就很容易被那些從小就是調皮搗蛋的長大的孩子所欺負。
為什麼?因為人就是這樣,欺善怕惡。
不管實力強弱,不管天善惡,不管家世好壞,不管外貌美醜,不管財力貧富,所有人,我是說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都有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有可能利熏心,不同的是程度到底是多少,而對邊的人所造成的影響又是多少,是正麵還是負麵,是可以接受還是無法承擔。
聽話的孩子,往往難以承擔。
因為他們從小就習慣了將好的讓給彆人,將壞的留給自己,他們從小就習慣了哪怕自己心糟糕,也還是要笑臉迎人,他們從小就習慣了為了讓彆人開心,自己就要大方大度舍己為人,他們從小就習慣了滿足邊任何人的需求,而忽視自己內心的聲音。
有淚不輕彈,有血往裡吞,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誤,都一力承擔。
為什麼?因為隻要彆人滿足了,開心了,幸福了,他們也許就會給予認可,發出讚美,然後聽話的孩子也就滿足了,開心了,覺得這樣就是幸福了。”
鳳殊沒有想到鳳小七會滔滔不絕,“七姐,你應該不會是有感而發吧?你看起來不像是會為了迎合長輩就時刻都委屈自己的人。”
“當然不是親經曆,而是觀察所得。如果鳳昀真的是從小就聽話乖巧,可能還是有些壓抑的成分在,你最好仔細甄彆一番,將來再做打算。”
鳳殊點了點頭。
君臨卻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無聲的安慰。
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這裡邊坐著的人,隻有她小時候是那種需要小心翼翼對任何人都察言觀色的孩子。
是的,她可以說很小開始就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是不是好孩子,乖孩子,她不清楚,這由彆人評價,但她的確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聽話到了什麼程度呢?
剛開始習武時,還會因為傷口哭,還會因為有丁點進步而笑,後來,她不怎麼會哭了,更忘記了怎麼笑。她哪怕渾青紫,也會堅持課,哪怕大雨傾盆烈當空,哪怕寒料峭大雪紛飛,她也會準時準點地出現在練武場。
一年三百六十五,隻要沒有病得起不了,她永永遠遠都會舞槍弄棍,她永永遠遠都會看書習字,她永永遠遠都會在見到人時下意識地垂下視線,無法直視長輩,甚至也無法和姐姐們交好。
她總是期望得到父母的認可,得到祖父的讚賞,但是沒有,一次都沒有。她總是期待可以像姐姐們一樣抱抱母親,也被父親擁抱,但是沒有,同樣一次都沒有。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不論她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鳳家的人多數都像祖父一樣淡漠以對,父親往往都是沉默,或者歎息,又或者乾脆避而不談。而母親,但凡提起她或者看見她,永遠都是歇斯底裡地咒罵,兩眼通常都會冒出憎恨的光。
她不曾得到過認同,不曾得到過讚賞。她原本也哭笑的天,恐怕多少也因為那幾年的家族生活而被抹殺了。
是的,不是壓抑而已,是已經抹殺了。
她是跟著師傅離開鳳家之後,才重新學會了怎麼大哭,又怎麼大笑的。哪怕師傅是和尚,但他就像大師兄一樣,也會對她表示親昵。極為偶爾的時候,會抱抱她,更為經常的是,摸摸她的頭,就像安慰一隻被人遺棄的可憐的小狗。
然而即便依然讓她覺得當初的自己是被驅逐出了家族,但年紀越大,她便知道事也是可以換另外一種角度去看待的。
譬如,父親終究還是心疼她的。如果不是這樣,他不會去跪求祖父讓她習武。而祖父,終究也還是對她儘了一份長輩的心。如果不是這樣,他老人家同樣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讓她以一介女流之,繼承了鳳家的武學精髓。
她當初年紀太小,加上太過渴望得到長輩們的當麵認可與讚賞,所以奮不顧地努力,從不懈怠,心都緊繃,根本就無暇他顧,更不曾真正學會聆聽,學會交流。
更何況,那個時空,那個年代,鳳家沒有男丁繼承家業,真正的是麵臨著絕嗣甚至是絕戶的危機。如果換做是現在宇宙時代的社會環境,她相信祖父他們也會很開明很樂意地培養家裡的姑娘,誰行誰上,能者多勞。
可惜,當初的時代,女子無才便是德。連男人,也是活得不自在的。隻不過女人更加困難罷了。人類的曆史,女人大部分時候都比男人要過得艱難得多,但這並不能否定與此同時男人就活得輕鬆愉快了,他們同樣需要麵對許許多多的困境,甚至是絕境。
隻是,也不能忽略的是,大部分況,女人需要麵對的困境,甚至是絕境,往往都是複一年複一年的,很多女人終其一生都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走入另外一個牢籠。打造牢籠的,是女人自己,也是男人,更是社會文化。
而男人,即使掌控著社會上大多數的權勢與財富,也依舊難以逃脫時間的牢籠。
不管是叛逆的孩子還是聽話的孩子,終究都是生命。而生命,是巨大的喜悅,諷刺的是,與此同時,生命也是無言的悲傷,是滿目的荒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