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雲和她媽媽華瓊則站在她身側細細叮囑,表示今晚她得自己一個人過夜了,讓她一定小心,雖然這裡有救援人員,但地方大,人多雜亂,她孤身一個女孩,一定得小心。
旬輝明聞言回過頭:“放心吧,我和我小舅說過了,他也要等明天差不多時候走,他會幫著看一眼的。”
他說完,見姚若雲看著自己,衝她笑著揚眉,“怎麼了,舒馥也是我朋友啊,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好歹也是一起做過誌願者打過撲克的同伴。”
姚若雲被他表情逗笑了,真心實意的衝他道:“謝謝。”
舒馥也衝他點點頭,朝他道謝。
華瓊也開口稱讚:“這孩子真不錯。”
旬輝明有些不好意思,回過頭繼續排隊。
舒馥又和她們聊了幾句,言辭之間提到了沙城,用的依然是之前和陳法她們類似的說法,表示這次之後可能會去沙城定居,並且把沙城大大誇讚了一遍。
一旁,盧策突然開口:“你之後不回綏城了嗎?”
“咦,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會和我說話呢。”舒馥說著,伸手在盧策頭上按了按,“回不回看情況,但我很想去沙城,一有機會就會去,可能會久住。”
盧策哦了一聲,再次低下頭,片刻,逗著貓的手裡被身旁人塞入了一個圓圓的東西,他定神一看,發現是一罐巧克力豆,握在手裡沉沉的,應該是滿的。
他心裡有點發酸,他明白過來,這是離彆禮物。
舒馥聲音傳來:“你哥有我的微信,以後也隨時可以聯絡。”
“嗯。”
“彆人給了你禮物,怎麼不說謝謝?”盧政搖搖頭,有點無奈。
“謝謝馥馥姐。”盧策小聲開了口。
盧政微微歎了口氣,雖然他也勸說過姚若雲,表示舒馥有自己的計劃,讓她不要勉強她跟隨大隊,但如果可以,他確實想大家可以這樣一路同行下去。
如果她能跟著一起撤離去品城最好,那是他們老家,熟門熟路的,他們在那裡又有房子可以住,她根本不必去避難所和其他人擠。等到綏城恢複正常,他們也能再一起回來。
可他知道,舒馥看似好說話,但那隻是長相所致。
她長了一張非常清純的臉,眼瞳黑白分明,五官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還有梨渦,說直白一點就是毫無攻擊性讓人下意識想親近的初戀臉。
但其實,她非常有主見,決定了的事根本不可能改。
他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如果去了品城,記得打給我們。”
“好。”舒馥應和的很快,隨後又一臉認真道,“或者你們也可以去沙城找我。”
盧政失笑:“明白了。”
一旁,又一隻手伸過來,在盧策頭上按了按,姚若雲爽朗的笑聲傳來:“by,彆抑鬱了,說不定過幾天我們就都回綏城了,到時一起出來唱卡拉OK啊!”
聽到玩,隊伍後麵的胖男生起勁的探出頭:“去能吃飯的那種,開個包廂約飯打牌唱K都能一起!”
“胖子,你不是說最好這次放假一直放到寒假嗎?怎麼又想著回去了?”
話題產生了共鳴,大家都開始嘻嘻哈哈。
“不過,這水到底什麼時候能退啊……”
“得先問問這雨什麼時候能停吧……”
……
上午九點多,舒馥背著背包,裹著雨衣,站在圖書館大樓的平台上,和船上的人揮手道彆。
幾天時間,曉是這一區地勢再高,整個平台階梯也已經被完全淹沒,周圍全是水,位於高處的圖書館更顯得像個小島。
擺渡用的衝鋒艇很快就消失在雨幕裡,舒馥的世界又再度安靜下來,她轉身,踏過平台上的水坑,朝圖書館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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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為了晚上做準備,她下午提前找機會去了洗手間,在格子間裡,把裡麵的絨衣、打底衣褲、內衣都脫了下來,換上了防寒潛水衣。
這套防寒潛水衣是前拉鏈兩件式的,上衣下擺有固定在襠部的扣搭,穿起來很方便,不戴潛水帽時領口在脖子以下,外麵穿上防水衝鋒衣再拉高拉鏈剛好可以擋得嚴嚴實實,不會被人看出端倪。
她怕冷又怕濕,裡麵穿上這套,哪怕進了水裡也不會太難受。
快四點的時候,成遇又過來找她,她前一晚暫住在救援隊隊員休息的咖啡廳,這裡很大,被書架分隔出了很多區域,除了長椅桌子,也有沙發座和水吧。
救援隊的人休息時間不一,就統一把這裡設為休息區。
救援隊也有不少女隊員,他找了舒馥,直接將人安排過來,表示隻是一晚,不算破壞規矩。
舒馥留意到,成遇和她說話時語氣比之前更溫和,言辭間頗多照顧叮囑。
她稍稍一想就明白過來,如果不是他們三個過來加入了同學的隊伍,第六天上午那場大壩決堤,很有可能也會帶走旬輝明的生命。
哪怕在彆人眼裡,這隻是一場意外的巧合,但隻要巧合導致的結果是好的,有的人自然會記在心上。
例如姚若雲,例如盧政,又例如成遇。
馬上就要排隊登船了,他這個時間過來找她,表示可以臨時調換,帶她去他所在的那艘船。因為是最後一批避難者,有的船上位置並非全滿。
舒馥謝過對方的好意,她表示照舊登船就行,不用特意調換,反正她隻有一個人,去哪個避難所都可以。
成遇的確有心照顧她,但見她堅持,也沒有勉強,反倒因為她的回答,側頭看了她幾眼,隨後問道:“你……還是一個人?”
舒馥點點頭。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從哪裡聽說過什麼,語氣愈發溫和,又開口叮囑她幾句,隨後取出手機,和她交換了號碼:“等會大撤離,我應該會很忙,你有什麼事就直接打給我。”
“好的,謝謝。”舒馥知道他誤會了些事,不過這個誤會委實替她省去了很多解釋的麻煩,於是沒多說,再次朝他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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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離的船隻大小不一,有雙層的擺渡船,有水上觀景的遊艇,也有一些漁用船隻,大部分吃水不算很深,兩層一層的都有,但統一都帶有頂棚。
不過這類頂棚有些沒有四壁,行駛在大雨中基本擋不了多少風雨,好在大家這陣子雨衣都穿習慣了,想著再忍一忍就能撤離到地麵沒水的地方,倒也沒什麼抱怨。
大家先穿了救生衣,把背包背在身前,最外麵則統一穿上雨衣。
雨衣寬大,真要是落水了能在水裡快速脫卸掉,到了萬不得已時,身前的背包也能舍棄掉,隻要救生衣還在,至少不會被淹死。
隻要彆碰上衝擊力巨大的洪流,活命概率還是很高的。
大家經由衝鋒艇登上船隻後,又忍不住想起了前天在撤離途中遭遇大壩決堤的那些人,再次感歎了一句運氣不好。
是啊,在幾乎人人都穿著救生衣或是帶著救生圈的情況下,居然遭遇了最壞的情況……
因為是綏大最後一批走的,救援隊的物資撤離工作也在同時進行,民眾上船的排隊速度很慢,拖拖拉拉到了六點多,舒馥才上船。
她登上的是一艘觀景的遊艇,不是那類私家小型遊艇,而是雙層的長方形景觀區遊艇。
一層是帶座位的內艙,左右各有三排座位,上層是平整的觀景台,原本沒有頂棚,現在臨時用防水的布蓬拉了一個頂和四壁,行進在大雨之中,依然會有雨水順著各種縫隙朝裡灌,聊勝於無。
救援隊沒有強行規定要把內艙的座位讓給老幼者,但不少人都是一家子聚在一起,隊伍裡總歸有年長或年幼者。
有人不愛爭這些,有的人卻會爭,舒馥看到有好幾個年紀大的避難者進了內艙後快速用包占了身旁幾個座位,然後招呼自己的家人朋友趕緊坐過去。
有的人不想多事,走到近處見座位被占,就讓到其他地方,也有人最看不慣這種行為,硬是在對方身旁的座位坐下。
占了幾個座位的人惱怒出聲,坐下的人卻充耳不聞,救援隊隻說有空位就坐,又沒說可以幫人占座,隻要位子上沒人,誰都能坐,誰管這個座位是誰的這種廢話。
一方冷臉坐著不搭理,另一方惱怒斥責,很快把救援隊的人引了過去,占座的人不占理,隻能偃旗息鼓。
短短一個上船的過程,也能看出人生百態。
舒馥搖搖頭,拉低雨衣帽簷,直接去了上層。
這艘船的速度不快,出發之後,很快被落在了最後麵。
前方,是一同撤離的其他船隻,因為城郊水道容易擱淺,所以沒有並行,統一保持著一字型隊伍。
周圍很空曠,這附近原本應該是綠化空地,但如今都成了水麵,夜色中看出去,漆黑幽暗,水波搖曳,他們像是行進在一望無際的海上。
也有一些原本生得高大的樹木,會從他們視野中出現,但周圍太暗,借著船體自帶的暗光,隻能勉強看出影影重重的枝丫,像是肢節怪異的生物,悄無聲息的矗立在漆黑水中,無聲與他們對視。
正好是晚飯時間,船上的避難者早早排隊等待登船,大多還沒吃飯,此刻坐在內艙的人都紛紛從背包裡摸出餅乾或是麵包這類乾糧,隨意吃幾口墊肚子。
待在上層的人隻要站的位置漏不到雨,也隨意朝嘴裡塞了點麵包充饑。
舒馥計劃跟著船突破綏城那層看不見的屏障,心裡有點緊張,一時也不覺得餓。
隔了片刻,她見周圍無人注意,悄悄沿舷梯下了一層。
這艘觀景遊艇上有洗手間,在一層船尾處,這種情況下會在船上來洗手間的人幾乎沒有。這裡離水近,又和內艙處隔開,加上船上光線暗,是她上船後就選好的位置。
她摸上左側手腕,開啟了手環空間的收物狀態,冰涼的銀色軟金屬手套包裹了她的手指,好方便她隨時將背包收入空間。
周圍太黑了,被水淹之後根本辨認不清這是綏城郊區的哪裡,她隻知道船已經開出了挺長一段距離,似乎應該超出了她之前自己嘗試離開時的範圍。
耳旁,水流的撞擊聲逐漸大了起來,水麵開始出現上下起伏的波紋,她探頭,在最前方的黑暗儘頭處,看到了城市的燈火微光。
她知道這裡是哪裡了!
馬上就要到惠江了,那些燈火微光處,是寧城郊區避難所的燈光。
舒馥睜大了眼睛,難道——她已經順利出來了!?
她心頭的那點激動才剛剛冒起,眼前的星星點點的城市燈火突然扭曲起來,像是正常的電視屏幕突然出現了波紋裝的扭曲,變得怪異而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