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京城裡人心惶惶。那兩個字,簡直就是洪水猛獸,一旦沾上了,便是一片人頭落地。新黨揪住此機會,下手肅清,更有文豪撰寫千字文,列出齊皇後大罪。
太後重病不出,後族龜縮不語,新黨如日中天,就差扯開嗓子嚷嚷,下一任皇後必定姓謝,皇長子要變嫡長子!從此之後,誰敢爭鋒?
陳宮沉寂得如同一灘死水。
敢在這個時候蹦躂出來的人,早已經成了枯骨。
太後拿起梳子,對著銅鏡梳了梳自己的鬢角。她抹了好些發油,沒有一絲亂發。
“想當年,哀家剛剛進宮,先皇誇哀家發如烏雲,近處幽香。我最喜歡的,便是這曇花香味的發油。罕見,精貴,香氣媚而不俗,這大約是他唯一喜歡我的一點。”
“現如今啊,這頭發已經全白了,稀疏的幾根,用不著頭油了。就這麼一罐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這頭油一如初見,人卻已經完全不同了。”
站在她身後的嬤嬤,低著頭不敢言語。
坐在小桌邊的官家,隻是在飲著茶。
“這人啊,不能忘本。譬如哀家,就將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記了個一清二楚的。若是心記不得,那便用筆記住了。不管好壞,都要千倍奉還。”
“皇兒可還記得,在你小時候,哀家便是這樣教你的。可惜你不是個好學生,白瞎了我的一片苦心。先皇兒孫眾多,是誰讓你坐了那個位置?”
官家管著茶盞又喝了一口,“我做過太子。太子即位,當然是父皇的選擇。”
太後笑了出聲,又從梳妝匣子裡,選出了一隻梅花簪子,“這是先皇親手畫了樣子,打了來送我的。他這個人吧,不能說無情,隻能說太過濫情了。當時宮中每一個女人,怕不是都能夠說出一段,同他的故事。”
“你倒是像了他,沒有心,最是會裝聾作啞。你的那些哥哥們,是怎麼死的?你的那些子侄們,為何不敢動?那都是我齊家在背後給你掃清了前路。”
“這才幾年,你便過河拆橋,也未免太過急迫了一些。也是,年輕人,最是沒有耐心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哀家說的恩情,你心知肚明的,卻揣著明白裝糊塗,這樣就覺得心安,覺得自己手上,沒有沾上兄弟們的血了麼?當真是好一朵盛世白蓮花。”
官家將手中的杯子,輕輕的擱在了桌麵上,“若論這個,當然比不上您。若我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那您簡直是失憶了啊!”
“殺我母妃的仇人,站在這裡,要我報答恩情?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您當是翻書麼?上嘴巴皮同下嘴巴皮一挨,吐口氣,就將血海深仇翻了片了。”
太後又笑了起來,“這話,可不想是你說的,倒像是謝三說的。怎麼著,你這個皇帝當得,連話都不會說了麼?倒是鸚鵡學舌起來了。”
官家站了起身,走到了太後身邊,從梳妝匣子裡選了另外一支梅花簪,插在了太後的頭上,“您的頭發未免也太少了些,簪子都插不住了。不是我說,父皇真的喜歡這麼油膩的頭發麼?”
“像是肥豬肉擱在太陽下曬,油都要滴下來了呢。當然了,他確定是不喜歡,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送您隨手可見的梅花簪子了。梅,即是黴運,又是沒了,那是在說,您於他而言,就像是黴運一般,若是不存在,那就好了呢。”
太後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你學說話,倒是學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