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三分呆滯,三分茫然,三分震撼,還有一分猝不及防。夢中詐騙,真有這種操作嗎?雖然詐騙技術一直在更新換代,但這未免太超前了……
“翁——”
清越幽遠的鐘鳴響起,觀眾們心中的雜念瞬間消失,視線不自覺落在熒幕上。
山高林深,雲蒸霞蔚,一座莊肅古樸的道觀屹立其間,左側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右側是“空之又空一法常存”,“五莊觀”三個大字坐落在中間,道韻天成,意蘊無窮。
道觀前放著一尊丹鼎,香客們排成長長一隊,上香之後,對丹鼎一拜,便有一粒仙丹落在掌中。
哪怕觀眾們隻是看了那仙丹一眼,也能聞見那種令人魂牽夢縈的清香,仿佛芝草靈露凝結而成,聞之身輕,滌蕩精神。
道觀前排隊的香客實在太多了,畫麵漸漸拉高,一隻身穿道袍、頭生道冠的怪貓從觀中走出,臥在蒲團上,姿態慵懶。
它長得實在恐怖扭曲,不知用多少貓屍才拚成這樣一具身軀,那些被縫上的貓臉有時發出慘叫,有時發出尖笑,甚至還會相互交談。
那些香客看見它之後,被嚇得哆嗦起來,但他們沒有退卻,仍然排著領仙丹的長隊,不肯放棄。
這一幕實在讓人沉默,和排隊領保健品的老人有什麼區彆?觀眾忽然理解了官方的提醒,警惕新型夢中詐騙。
雖然能聽到種種聲音,林間的風聲、貓的怪叫聲……卻有種莫名的死寂,讓人心中不安。
直到一個男聲響起,道觀如同水墨虛影,散在雲中,影片回歸真實。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道觀、仙宮、丹鼎。”
“道觀前還有一隻長得很恐怖的怪貓……”
“大家都在排隊領仙丹,我也跟在他們身後,給一尊丹鼎上了香,想領一顆仙丹……”
“但是,那隻穿著道袍的怪貓忽然站起來,給我幾個大嘴巴子,直接把我扇飛了。”
“太熟悉了,這種被扇的感覺。”
“我一下子就認出來就是我養的貓,這就是我的咪咪啊……每次我想親它的時候,它就是這麼扇我的。”
“雖然不知道咪咪為什麼扇我,但它肯定是為了我好,薑導,我已經幾天沒看到咪咪了,你最近見過它嗎?”
年輕男子對著薑予安傾吐心聲,眼睛紅腫,說著說著有些哽咽,很像悲傷蛙。即使這樣,也看得出他底子很不錯,陽光清俊,有幾分文氣。
預告片裡的畫麵出現了。
喪彪、大黃、咪咪……它靈活肥美的身體在各種地方穿行,與每個飼主會麵,蹭上飽飽一頓,再去見下一個飯票,每一趟都能讓人生出“不虛此行”的感慨。
“或許,它被困在夢境世界。”
隨著薑予安的話音落下,他開始翻動監察局對【黃大師】的觀察報告,姓名一欄,【黃喪彪】三個大字幾乎刺痛每個人的眼睛。
雖然知道官方登記有一定的嚴
肅性,最好能登記姓和名,但一隻貓叫【黃喪彪】,未免太離譜了。
這並不是一場單純的找貓事件,隨著調查深入,做過這個夢的人越來越多,其中還有人失去了心臟。
相關信息並沒有放出來,隻剪入了原相離的話:“醫生打開她的胸腔時,發現心臟部位是空的,即使沒有心臟,她的身體機能大致正常,但我們不知道這種‘奇跡’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薑予安挖開大黃的墓,從中找到一顆仙丹。當夜,他成功進入夢境世界。
觀眾們一開始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直到薑予安伸出一隻雪白的貓爪,肉墊粉粉的。
“喵?”視野微歪,看得出來,他在看自己的爪子,並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啊啊啊……”
影院響起一陣難以遏製的叫聲,這也太可愛了,受不了。薑導居然變成了小貓咪,天哪,誰能拒絕變成小貓咪的薑導?
“新來的?跟我走吧……”
一隻黑貓在前麵帶路,很快到了道觀前。
黑貓帶薑予安拜見喪彪大王。
喪彪大王豪氣乾雲:“我看你骨骼驚奇,天生異象,未來必有作為,就給你取名貓青天吧!”
薑予安默認下來:“……”
貓青天就此閃亮登場!
黑貓明明一路上都在喵喵喵,觀眾卻能聽懂它的意思,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一瞬間就貓語十級了,讓人很想在電影結束之後,找隻貓試試。
黑貓將薑予安帶進道觀,觀眾們以他的視角觀看壁畫、丹鼎,有種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快樂。
雖然喪彪有些可怕,但道觀裡的壁畫色彩鮮豔,線條靈動,帶路的貓貓黑皮也很可愛,讓人精神很放鬆,有種誤入“桃源”的感覺。
“你照看這棵樹吧,如果罐子掉下來了,就叫其他的大貓來。”黑貓安排了一份輕鬆的工作。
薑予安在樹下看大貓工作,貓貓們分工合作,有條不紊,每個環節都完成的一絲不苟。
機械枯燥的流水線作業由一群貓來完成,顯得格外可愛有趣,它們越認真,就顯得越可愛。
挖泥、揉捏、製陶、燒窯……再將燒好的陶罐放進道觀內的丹鼎,從中接了一樣東西,再蓋上蓋,送到樹上掛好。
直到觀眾們跟著薑予安的視角,透過陶罐上的小孔,終於看清楚罐子裡有什麼——
一顆鮮活的、正在跳動的心臟。
肌肉紋理清晰可見,血管脈絡持續躍動。
如同氣生根一樣的觸須從樹上長出,紮在心臟中,隨著心臟跳動而顫動。
這一幕令人遍體生寒,因為樹上還有很多很多小罐子,難道每一個罐子裡麵都裝著心臟?
跟隨著薑予安的小貓視角,他們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這才確認,原來不是每個罐子都裝著心臟,還會裝肝、肺、脾、腎。
貓貓們仍然在忙忙碌碌,透著一股歲月靜好、萬事無憂的日常氣息。
再看這一幕,觀眾們不再覺得可愛,隻覺得心裡堵著什麼,但也無法生出討厭、排斥的情緒。
它們為什麼要把罐子掛在樹上?
大黃又在其中充當著什麼角色?
那些在夢中失去內臟的人……是因為大黃嗎?
抱著先入為主的觀念,看過它被卡在樹杈的樣子,看過它吃小黃魚的樣子……下意識默認它是親近人類的,一旦出現反差,就讓人難以接受,心情不自覺低落下來。
沒等他們糾結憂鬱,就發現薑導已經一貓當先,衝向最為神秘的丹室,貼近窗縫,往裡看。
裡麵的東西也在往外看,一張粉白的臉,詭異貼在窗縫,瞬間把觀眾的em治好了。
“草!”
“什麼東西!”
他們下意識後仰,但影院現在的座位都有安全帶,能把觀眾身體固定在座位上,不至於因為情緒過激衝出座位,影響其他人。
所以,後仰沒用,他們還是體驗到了和老道麵對麵、眼對眼的感覺。哪怕他的臉頰如嬰兒一樣粉嫩細膩,哪怕老道長著仙風道骨的白發白眉,還是讓人生出生理性的惡心感。
隨著薑予安躥進房間,第一視角跑酷開始,藥櫃、木架、老道的頭頂……任何一個地方都是落腳之處,短暫停留在迅速起跳。
丹爐側翻之後,薑予安從窗口逃出,老道直接破窗追出,整個人迅速貓化,然後和護短的喪彪大王打成一團。
“草,怎麼不是貓耳娘啊……”
一個失望的男聲響起,但他失望歸失望,手卻有自己的想法,伸向老道新長出的貓尾巴。
下一秒,他就被掏空了,肚子裂開一大條縫,內臟腸子稀裡嘩啦往外流。
哪怕畫麵並未停留在臟器上,聽見湧動的聲音,看見地上洇開的血,仍然讓人不適。
“……”原來網上那些傳言是真的。
福瑞控不要對亂七八糟的東西動手動腳。
混亂,荒誕,離譜,還有一絲絲好笑。
但笑歸笑,這個福瑞控不會真死了吧?
“明天早點送去搶救……”大黃和老道打了一場,舔了舔爪子。等老道走了,大黃告知從夢中清醒的宋鐵豹,讓附近居民撤出道觀所在的範圍。
擔心喪彪大王是大反派的觀眾們稍稍鬆了口氣,卻聯想到了最近上過熱搜的“毒氣泄露緊急撤離”相關事件。不急著確定,再看看。
*
人們隻有晚上入夢之後才會進入道觀,白天盛世安穩,一切太平。晚上的道觀,遠比白天的道觀更詭譎恐怖。
薑予安沒有離開道觀世界,天黑之後,道觀瞬間暗下來,他出現在丹室的貓籠中。
丹室堆著無數貓屍,有的新鮮,有的腐爛,地上淤積著厚厚一層血,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黑皮靜靜躺在桌案上,腹部被剖開,裡麵被挖得乾乾淨淨,隻剩一灘血水。
老道正在鼎前熬著什麼,熬出一股奇異的肉香
,與腐爛的惡臭相融??[,嗆得人無法呼吸。
他轉向貓籠,露出一張蒼老恐怖的臉,頭發枯白,手背上滿是老人斑,皮膚很皺,眼睛膿黃,昏暗無光,一看就知道大限將至。
老道漸漸走近,從貓籠裡提出一隻貓。
不出意外,正是當仁不讓的貓青天。
二者對視,老道提著刀,緊緊鉗製著手裡的貓,觀眾們體驗的是薑予安的第一視角。
哪怕薑予安沒有多餘的情緒,觀眾在相同的情境中會驚懼不安、憤怒恐慌,種種情緒交織,一顆心如同油煎。
薑予安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哪怕變成貓青天,也不會。
跑酷再次開始,同樣的道觀,同樣的丹室,但晚上的道觀更加破舊,牆壁房梁都有些斑駁,壁畫也有不少地方脫落了。
這不影響薑予安的發揮,他四處破壞,和籠子裡的貓齊心協力,一齊撞開籠子,將它們放出去。
老道提起黑皮的貓屍,試圖威脅薑予安,差點被薑予安挖出眼珠,不得不先去處理傷勢。
薑予安趁這個空隙,鑽進黑皮空蕩蕩的身體,穿著它從道觀跌跌撞撞離開。
黑皮被掏出臟器後,身體內部又冷又空,還有一股窒悶的血腥氣。
死去的貓屍會變僵硬,黑貓才死不久,尚且柔軟,像一張大皮套,被小貓穿在身上。
觀眾們甚至能感受到殘留在黑貓身體內壁的血,一點點洇濕蔓延的感覺,渾身像有小蟻在爬,黏膩得要命。
沒有任何一條路,會比今晚的逃亡更加漫長。
套著黑皮的屍體時,觀眾們什麼也看不清,隻能悶著往前走,憤怒、難過、痛苦……胸腔中的情緒越來越熾盛,幾乎爆炸。
漆黑的密林裡,一隻黑貓四肢下垂,綿軟無力,分明已經死了,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在前行,留下一條歪歪扭扭的血痕。
明明是扭曲恐怖讓人毛骨悚然的畫麵,觀眾卻十分麻木,對恐懼的感知降低了很多……黑貓屍體的重量,沉沉壓在每個人心上。
哪怕黑貓屍體被埋在坑裡,終於安寧;哪怕薑予安在溪水中泡了很久,遇到了路過的好心陌生貓咪……觀眾仍然陷在之前的陰影中,無法脫離。
這隻貓和大雞腿橘貓長得不一樣,卻有相同的名字,它探望的小女孩,似乎是小區裡喂貓的老奶奶。至關重要的信息,重新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它儘職儘責照顧幼小的貓青天,還會生悶氣,明明是矯健的捕獵能手,卻在一隻小貓麵前低頭。
溫馨可愛的日常稍稍治愈了觀眾們心裡的陰影,這種貓貓日常,隻要不變得扭曲,他們願意一直看下去。
道觀的天很快亮了,一派仙家氣象。
薑予安一進道觀,黑皮就迎上來,問他吃不吃魚,還叮囑了一番,讓他不要下水抓魚。
活著的黑皮固然讓人喜悅,但所有人心知,黑皮已經死了,甚至,每隻貓都死了。
晚上的道觀是幾十年前
的血腥過往,白天的道觀貓貓流水線正常運轉,其實,每隻貓都在丹室腐爛。
大黃昨天傳話讓居住在附近的人撤離,今天無人入夢,道觀前麵空無一人,貓貓流水線虛化消失,整個道觀分外空曠。
原以為一切會平穩過渡,不會再有人入夢,但比上次更多的香客出現了,他們比之前的香客更呆滯,上香、服丹,像僵硬的機器緩緩運轉。
每服一顆丹藥,鼎中就出現一個鮮活的臟器,很快就高高堆起一座小山。那些內臟剛出現時鮮活有力,落進鼎中後迅速枯萎,像被抽乾了養分。
看似是香客在領仙丹,實際上是鼎在進食,仿佛一種無形的交換,香客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仙丹,鼎得到了新鮮的五臟。
大黃坐在蒲團上,身體由無數貓屍拚湊縫合而成。此時,許多貓從貓屍鑽出,流水線再度開工。
曾經貓貓流水線讓觀眾深感不適,現在的心情卻截然不同。他們已經看出,那些貓在延長器官的存活期限,使那些夢中服食丹藥的人免去立刻死去的命運。
原來還有幾片葉子的銀杏樹因為連接了太多陶罐,漸漸顯出些頹色,看起來活不了太久。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轉向死寂,無比壓抑,但大黃還會編出好聽的話安慰小貓:“以後我就是貓仙了,會在天上保佑你……”
道觀的黑夜再次來臨,白天說了要成仙的大黃被關在籠子裡,斷了條腿,十分狼狽。
老道用貓的五臟煉丹,頻頻失敗,總是練不成,他已然聯想到了活人身上。
“貓的五臟不行,非要用人的五臟?”
“實在不行,也隻能用人的五臟試試了……”
老道再次從籠中取貓,還沒來得及把大黃拎出來,就被外麵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小女孩躡手躡腳進了丹室,被裡麵血腥恐怖的景象嚇得臉色蒼白,但她沒有逃走,反而忍住恐懼,試圖把貓救出去。
當她費勁打開籠子的時候,老道的臉從她身後出現,皮肉鬆弛,渾身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腐臭,任何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會想到四個字——大限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