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薑晏喬要先去祭祖。
祭祖路上,她不停用冰塊敷著自己的眼睛,讓眼睛不再腫脹。知潼緊緊跟在身旁,當公主的手帕被冰水浸濕,立刻替公主換手帕。
眼皮冰涼,手也極涼。冷意讓翻滾的極致情緒稍平歇了點。
小宮女一二三四五六,小太監一二三四五六。
大宮女兩位,大太監兩位。
所有人低著頭,讓她分不清誰是誰。
薑晏喬記不得這些宮女太監是不是和先前一樣。成婚的事太多,她沒法做到將這些都一一記住。她小聲問知潼:“這些人都是早早定下的麼?”
知潼應聲:“是。一月前,我給公主看過名錄。”
薑晏喬想起來。
是的,她是看過,都是熟悉的名字。她宮裡很少換人,這些人多是母後宮裡臨時給她調過來,專門負責這一樁婚事的。
到了太廟,薑晏喬規矩行禮。出太廟,她轉道前往乾清宮。
路上,薑晏喬不再敷眼,從知潼那兒拿了一塊乾手帕放在袖口內。
乾清宮門內,人滿滿當當。她站在門口緊緊閉了一陣眼,睜開後恭敬入內,步履平穩走到父皇麵前。
行四拜禮。
喝酒。
薑晏喬接過知潼遞過來的酒,一手遮蓋,一手將酒倒在袖口手帕上,一滴不沾。
為了做這點小動作,她如繃緊著弦,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宮裡有很多秘密。但“永樂公主婚前哭到叫禦醫”一事,剛發生就有人匆匆稟告君王。薑晏喬眼睛到現在還紅腫著,沒有徹底恢複。
宣隆帝知道女兒愛哭,怕疼愛的女兒婚後在外受委屈,加重語氣:“朕的永樂該多笑笑。誰要是讓你哭,你告訴朕,朕就讓他哭。”
薑晏喬抬眼望向父皇,朝父皇露出笑靨:“謝過父皇。”
父皇的話不一樣,意思沒變。不論如何,父皇總是將她放在心上。她瞬間愈加委屈起來。她從未謀害過彆人性命,怎麼會有人想要殺了她?
她想把自己剛剛受的委屈都告訴父皇,可她現在又不能。
今日不同平日,百官大臣和皇室眾人都在為她的婚事操勞。中毒的事還沒發生。她這麼說一通,回頭大臣們必私下認為她很能惹事,父皇不怪罪她,也會認為她又胡鬨。
到時候丟臉丟到全天下人那兒去,她還怎麼有臉去見其他命婦。
要是她躲過了今日下毒一事,私下可以讓人細查。沒必要在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鬨大,反而把凶手嚇回去。
她乖乖來到母後麵前行禮,喝酒時偷偷再次把酒倒在袖口內手帕上。這小動作沒能瞞過孟皇後。孟皇後無奈輕瞪了一眼薑晏喬。
她的話和之前一模一樣,在說“毋累父母生身之恩”時,語氣重了兩分。
薑晏喬聽完訓誡,更不打算現在將事情告訴父皇母後。
告彆眾人轉而出宮,薑晏喬將手帕遞給知潼。知潼配合自家公主,不動聲色接過手帕,掩藏在袖內。
薑晏喬頭沒挪位,小聲和知潼細碎埋怨:“母後總覺得我很會惹事。我哪裡有。謝南川脾氣好,哪怕被我惹生氣,最多自顧自生悶氣。我們吵不起來。”
知潼附和:“殿下很好。駙馬亦然。”
坐上輦車,薑晏喬見到了謝南川。
謝南川揭開簾子,落在暖陽下,像是白皙玉佛被鍍上金身。腰間細帶是金鑲玉,頭上小冠配著數顆寶石。就是親王也沒幾個能戴上如此貴重的小冠。貴重,反而俗了。
他的眼眸裡全是她,在見她後緩緩展顏。
猝然中毒重來一次帶來的痛苦和不安,在見到謝南川溫潤笑容的刹那好像都沒了。薑晏喬乖乖又一次下輦車上轎。
她這一回大大掀開簾子,和外麵的謝南川說話:“謝南川,你穿婚服很好看。”
謝南川好笑:“殿下也是。殿下快把簾子放下。”
“不放。”她被下毒了,那謝南川呢?要是下毒的人把毒下在公主府的吃食裡,那她中毒,謝南川一定也中毒了。她比謝南川多喝了不少酒,喝酒會讓人毒發更快。
他們算一起死了。
她無辜,謝南川也無辜。
謝南川側頭:“殿下——”他勸解的話正要再說,忽頓了頓,問薑晏喬,“您眼睛怎麼腫成這樣?為什麼?早上誰惹您不開心了?”
薑晏喬不喜歡謝南川這麼和她說好:“我現在就不開心。謝南川,你是我的駙馬,怎麼還用‘您’。”
謝南川莞爾。
俊朗的青年一笑,在婚服襯下愈加風流,說起情話像尋常:“公主喜歡與我近一些才用‘你’。我將公主放在心上,才用‘您’。都是心意。”
薑晏喬眉眼彎彎:“我現在開心了。”
從宮裡到謝府,再到公主府都需要一段路程。
謝南川:“殿下,簾子放下吧。”
薑晏喬不想放下簾子,任謝南川怎麼勸都不樂意:“我不。”
這點動靜惹來了雲嬤嬤。
微胖的雲嬤嬤巧笑靠過來打趣薑晏喬:“駙馬俊美,殿下是怎麼看都看不夠。”打趣歸打趣,雲嬤嬤提醒,“路上百姓眾多,殿下還是放下簾子得好,免得有意外驚擾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