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第十次。
薑晏喬下輦車。
她踏上轎子的腳步微頓。
盯著上轎的足看了片刻,她耳邊響起知潼熟悉的聲音:“殿下?”
薑晏喬繼續踏上轎。
她坐在轎子上,將簾子徹底揭開掛好。兩邊通暢。她透過窗既能看到知潼,也能看到謝南川。
兩人活生生。
像金水河裡的錦鯉,紅豔可人。當水亂,它們會活蹦亂跳,驚惶失措胡亂逃躥。脆弱得輕易能被殺死。
薑晏喬朝著兩人勾了唇:“走吧。”
謝南川提醒薑晏喬:“殿下,等會兒出宮要將簾子放下。”
薑晏喬手放在自己脖子處,側靠在轎子內。脖頸下本該柔軟溫潤,可還透出了劍刃冰涼的觸感。這道觸感從上一次結束延續到這一次,若隱若現難以磨滅。
她平靜下來。平靜到她自己都詫異自己。
原來她還能平靜下來。
季將軍有一個地方說得沒錯。她力氣太小。她動了劍,上一次死卻是因咯血喘不上氣。她如此劃拉劍,僅僅能拉開一道口子。
謝南川沒能得到薑晏喬回應,再度開口:“殿下。”
薑晏喬抬了抬眼皮。
她放下撫摸光潔無痕的脖的手,帶著淺淡的笑,將手貼上謝南川的臉。青年的體溫微燙,傳遞到薑晏喬手麵。這是活的。
謝南川沒有騎馬,走得不快。他猝不及防被輕薄,愣神後笑開:“殿下是不是覺得今日像做夢一樣?”
薑晏喬笑笑:“我做了很多天這樣的夢。”
謝南川低聲笑,他離開薑晏喬的手,挪開視線,在宮裡不敢放肆,笑歎著:“殿下啊——”
如此一來,謝南川不再提讓薑晏喬放簾子的事。
薑晏喬沒說什麼話。在去上馬點的沿途,她一路都在看謝南川和知潼,認真專注,可以說是目不轉睛。她愣是將兩人看得手腳不知道該怎麼動。
知潼無奈提醒公主:“殿下,可彆再看我了。”
薑晏喬:“嗯。”
應答歸虛心應答,動作就是不變。
知潼沒法管公主,隻好和駙馬一起假裝無視公主追隨眈眈的視線。
到了上馬點,季將軍騎馬過來。
熟悉到再熟悉不過的詞還沒說出口,薑晏喬先一步帶笑開口:“不放簾子。季將軍不用和我爭這點。”
季靖雲皺眉。
薑晏喬知道季將軍皺眉。可惜她本就看季將軍看得少,對季將軍的容貌記得更少。
好在季將軍是如此特行獨立,站在那兒幾沒人能和他氣勢衝撞。
上一次她將季靖雲帶到府內,讓人護著她的安全。季將軍殺人如切豆腐,無人敢輕,無人敢欺。
但刺客的目標是她。因季將軍在,刺客殺不到她,於是想方設法引她出去,不惜殺她駙馬,刺她女官。
刺客最後死在了季靖雲手裡。
他那麼無能,那麼弱小,在季將軍一刀下就沒了性命。就像她在刺客麵前一樣,在其一劍下沒了呼吸。刺客沒什麼可怕,隻是她弱小。
不論如何,薑晏喬笑笑:“謝過季將軍。”為上一次道謝。
季靖雲莫名領了公主一聲謝,默不作聲轉動韁繩,騎著黑色影驪折返前麵。
轎子出宮,轎子兩側侍衛比前幾次多了好幾個人。她的簾子讓侍衛們付出了一點“代價”。
兩側沿途全是看熱鬨的百姓。
薑晏喬朝著兩邊輕微揮了手。男女老少個個情緒高昂,眉開眼笑高喊祝福話:“殿下!殿下!新婚快樂!”
他們沒有意識到見公主需要行禮,隻是開懷隔著侍衛隊列朝著她揮手。
六月的天,外頭的日頭正好,侍衛百姓額頭起了薄汗。薑晏喬卻沒覺得熱。轎子裡陰冷,像棺材。
離奇的是,上一回隻是丟幾朵月季,這一次年輕的男男女女有的丟手絹,有的丟頭花。
連飾品都丟,委實有點過。眼見著有一個婆婆似乎要丟果子,薑晏喬隻能從揮手變成連連擺手。
果子不行,這個真不行。
果子砸過來恐怕季將軍能立刻調轉馬過來,強行讓她放下簾。
知潼見著公主如此,好笑在邊上調侃:“大家都很喜歡殿下。”
薑晏喬笑容沒變。
有人愛她,也有人恨她,恨得連她身邊的人都一個不放過。
她沒有戴花,一路隻是看各式各樣的人,直到謝家祖祠。
薑晏喬拜見謝太師,恭敬如第一次。她對不起謝太師,沒能照顧好謝南川。
雖然謝南川矯情,愛生悶氣,但她是那麼愛他,他亦如是。他們兩人哪怕有罪,不至死。
薑晏喬拜彆謝家,回到轎子上。
將要起轎,她誠邀知潼:“知潼,上來一起坐。”
知潼愣了下:“殿下,這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