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確實反駁了他們關於微生柳的推論,可惜的是之後似乎就懶得解釋,大概覺得沒有什麼浪費時間的必要,也喪失了交流的興趣。再問她,也隻會得到設置的幾句自動回複。
最後離開空間站之前,三月七提議在巨大的落地舷窗前一起拍照合影。星快樂地比了個耶,丹恒依舊是那副寡淡的清水表情。
“三、二、一——等等等等!丹恒!我都不要求你擺什麼動作了,再怎麼樣也該看鏡頭啊?”
三月七低頭翻閱著相片,嘟嘟囔囔著。
星站在她旁邊,不知什麼時候揮起了球棒。
“有人在跟著我們。”丹恒聲音放低了一點。
順著他的視線,星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盆栽後麵。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豈有此理!”星豪邁地揮起球棒,豪氣雲乾地衝了上去。
“……我的意思是,可以先不用打草驚蛇。”丹恒終究晚說了一步,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算了。”
他認命地跟上。
意外的是,那個跟蹤的人膽子和武力值一樣小,還沒碰到他就開始“嗷嗷”叫喚。
星:“……”
星舉著球棒,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僵持在半空,語氣相當複雜:“我還沒開始揍你呢。”
“但我感受到了強大氣流的碰撞!”那個灰色長衫的人顫抖的聲音裡蘊含著莫大的畏意,“強烈的衝量裹挾在即將降臨的球棒上,要對我發出一次不容拒絕的攻勢!”
“聽上去好怪啊!”
星熱血上頭的腦子一下子冷靜了不少。
“你是博識學會的人?”丹恒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他的裝扮。
“正是。請原諒我的唐突,我本該乘坐公司派遣的星艦正大光明地拜訪,但卻自作主張,提前登上空間站。此事與我的上司無關,是我本人采取了如此不堪的潛行方式。”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都沒停過。不禁讓人懷疑起有機生命的肺活量,到底有沒有極限。
丹恒謹慎地端詳著他。
“我隻是……聽聞是你們找到了微生柳女士。”
原本義正言辭的官方語氣陡然變得扭捏和羞澀起來。
丹恒無比確定,他從這個長衫學者的臉上品味出了一絲少女的嬌羞。
而一旁的星終於恍然大悟:“我懂了。”
丹恒忍不住看過去。
星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真是感人至深的情節。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丹恒:“……”
這是懂了什麼。
丹恒缺乏表情地說:“三月七,晚上還是少給她看點仙舟的話本子吧。”
三月七:“什麼嘛,問題明顯不是出在我身上好吧。”
星“哼”了一聲。
無視丹恒和三月七的言外之意,星徹徹底底地被這位學者真情流露的自我剖析感動得一塌糊塗。
然後非常感動地選擇扭送他去見防衛科的負責人阿蘭。
“我與她的初識是一個太陽耀斑活躍的下午,恒星風從我們之間經過。那時,她是受邀到訪的特彆監考官,而我隻是一個連麥克斯韋方程組都要解半小時的清澈而愚蠢的大學生。”
這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喋喋不休地講述。大概是憋得太久了。
“或許是無聊,她開始翻閱起我們的考題。而我永遠也將無法忘掉她認真思索的表情。就像天體軌道共振發生的碰撞,在我的世界裡掀起滔天的颶風。”
一路上,他的嘴巴就沒停過。星認為比起做研究或許這位學者更適合去寫。
非常奇妙的比喻,使她的腦子生長。
丹恒出乎意料地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你在哪裡就讀?”
“第一真理大學。”學者說,“啊,當時我終於堅強地畢業,還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選拉帝奧教授的課了,沒想到就算進了博識學會還逃不過被他奴役的命運……我的悲傷有一個黑洞那麼大。”
“不過有小道消息稱,微生柳女士就是看在拉帝奧教授的麵子上才拜訪的。對這種沒有證據實錘的流言,我不會做任何評價。”
星拱火說:“但你還是一臉耿耿於懷的樣子哦?”
學者睜大眼睛:“你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見你這副表情,分明就是嫉妒教授與微生柳女士有私交吧。”
他便漲紅了臉,爭辯道:“謠言不能算嫉妒……謠言!捕風捉影的謠言,能算事實麼?”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她的身影宛如一陣颶風”,“命運的邂逅”,“那一天在校曆上都留有痕跡”。引得星笑起來。
空間站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這時,處於待機狀態的黑塔又插嘴進他們的對話。
“當然會在校曆上留下痕跡了。”她用可愛少女的臉龐毫不留情地說出直擊人心的冰冷句子,“畢竟星際颶風的破壞力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描述的。就算你沒有遇到她,也必然會在一個星球的曆史上留下痕跡吧?”
“啊?真的有颶風啊?”
星愣住了。
丹恒也停下腳步,手指無意識地搓撚衣角,皺起了眉。
“哦,順帶一提。那颶風就是她製造出來的。”黑塔攤了攤手,“當然,她並非有意當一個搞崩潰行星係統的破壞者,隻是其中放生的一個副產品罷了。”
“啊?放生?放生一個颶風?”
星覺得自己現在有點聽不懂黑塔在說什麼。仿佛聯覺信標給微生柳遠程關掉了。
CPU燒了。
黑塔平淡地說出這個事實後再次待機,隻剩下的幾人還在沉默地努力消化這短短幾行,卻振聾發聵的信息。一片寂靜裡,唐突地響起存在感有些強烈的腳步聲。
“請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我現在並沒有放生一場瘟疫或者癌變的念頭。”
話題中心的那隻名為“微生柳”的長耳朵精靈,在螺絲咕姆緊盯不放的注視下走過來。她散漫地拖著短靴,鞋跟與地板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想正常人也不會想到放生瘟疫,或者癌變。女士。”螺絲咕姆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微生柳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那個黑漆漆的金屬腦殼。
語氣裡帶了點笑意:“這時候反倒是你比我更像個有機生命了。”
星弱弱舉起手:“莫非你也是放生幫的一員麼?”
“放生幫?”
“啊,那沒事了,我還以為你也跟他們一樣放生什麼四大善人之類的……”
“但是聽起來有點意思。我試試?”
“不要把你聰明的小腦瓜花在這種事情上!”
微生柳“哦”了一聲,看不出來她是故意這麼逗人還是真心覺得如此。螺絲咕姆望向丹恒,以及被押送的博識學會的長衫學者。丹恒會意,伸手把那個看起來要因為過於驚喜而昏厥過去的學者給拍醒了。
“這人怎麼處理?”丹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