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炎熱,很快就六月了。這一個多月裡,季知行大部分時間都在圖書館鑽研閻教授安排給他的課題。
為此,還有些人認為季知行可能是哪裡惹到閻王,被踢出項目組了。
顏久升等人在聽到傳言後,自然出聲反駁。但鑒於季知行確實不像以往那樣天天到實驗室報到,反而基本都待在圖書館,所以傳言就成了季知行雖然沒有被踢出項目組,但已經遊離於核心之外了。
畢竟,雖然顏久升他們一再地強調季知行的任務最重,可是在大部分人心中,不在實驗室就能完成的任務能重要到哪裡去呢?
“是因為閻王太恐怖嗎?壓迫得四小鬼都還挺團結哦,季知行那麼明顯的被流放了,顏久升他們三個不惜自我貶低也要抬高季知行。”
“唏噓啊,本來還很羨慕他的,本二就能進實驗室。現在看來,人生果然還是得循序漸進,太冒進終究是白費力氣。”
“再學霸的本科生果然還是不能和正兒八經的研究生相提並論,放在同一個環境下高下立現。趙毅、孫珥他們如今那麼受閻王看重,而季知行卻隻能在實驗室之外搞搞理論物理了。”
物理界幾個領域之間也是存在鄙視鏈的,在做實驗物理的人看來,理論物理就是“沙龍的功夫”,也就是說都是空談。當然,往好的方向說也可以吹捧理論物理能看破自然萬物的本質。
可是在功利的現代社會,比起自然萬物的本質,大多數人更關心論文發了沒?什麼檔次的?能畢業嗎?可理論物理要發論文可比實驗物理難太多了。
所以,真的因為熱愛而去鑽研理論物理的隻在少數,大部分都是因為沒條件才退而求其次選擇這條路的。
以前閻安瑾因為積分被卡,無法申請經費成立項目,近年來他帶的研究生都隻能搞搞理論物理。閻安瑾作為碩士生導師一直不受歡迎,除了他在外人看來過於嚴厲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跟著他基本沒有接觸實驗物理的條件,直白地說就是沒前途。
現在倒是開始搞實驗了,可季知行卻被排除在外,趕到理論物理的領域裡去了。
唏噓啊!
可是漸漸地,顏久升、趙毅、孫珥接二連三地也離開實驗室,泡在圖書館幫季知行查資料了。
有人問顏久升:“你們怎麼回事啊?都不做實驗了?”
顏久升扶了扶眼睛:“都做完了啊,閻教授可厲害了,哪裡遇到問題經他一指點就能解決。”
閻教授給他們三個的任務都有明確的指向性,照著他所設計的實驗方案去做,那就是一路坦途。哪怕路上遇到一兩個坎兒,閻教授略略一扶他們就輕輕鬆鬆地跳過去了。
所以,第二階段的任務,他們三個差不多都隻用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就陸續完成了。
“實驗做完了?可也沒看見成果啊!”連論文也沒有,那不是相當於這大半年都白乾,還是說項目其實失敗了?
“不是。”顏久升搖搖頭,“我們等著知行的理論支持呢,他給出具體算法,我們的實驗才能接著往下做。”
“哇靠,壓軸啊!”
消息傳出後,原本認為季知行慘被流放的人這才相信,季知行不僅沒有被排斥在核心之外,相反,相較於其他三個研究生同門,他竟然還是那個挑大梁的!
“服了服了!以後再對季知行有任何懷疑我就是豬腦子!”
“沒有季知行的理論,實驗就得停擺,我為之前對理論物理的輕視深刻反省60秒!”
“閻王用人真是不拘一格啊,那麼重要的任務都敢交給一個大二的。”
“這叫慧眼識珠,我敢說季知行已經完全掌握大三大四的知識了。”
“是不是慧眼識珠還不好說呢,季知行的效率也太低了,三個等他一個。”
“嘛,理論物理要是那麼好搞,就不會總也發不出論文了。”
“羨慕他們的同門情誼,要是在我們實驗室,誰做完自己的任務就大撒手了,哪裡還會想到幫助彆人。”
對於顏久升、趙毅、孫珥的幫助,季知行很感激,也很愧疚。
“對不起,因為我一個人,耽誤整組的進度了。”
趙毅擺擺手:“彆說這話,你的活叫我來乾,一個月的時間隻怕才剛入門。”可季知行其實已經根據他們的實驗結果給出三套相匹配的算法了。
“對啊!”孫珥附和道,“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就是查查資料罷了。”季知行現在需要一個新的思路去打通三套算法,他所做的就是各種查資料向季知行提供可能的參考方向。
跳出實驗室,顏久升反而是能向季知行提供實際幫助的人。相對於趙毅和孫珥來說,他在理論物理領域已經鑽研了兩年半了,雖然還達不到閻教授的要求,但其實不算差了。
所以,趙毅和孫珥隻能把資料都堆到季知行跟前,可顏久升卻能試著啟發他的思路。
“你覺得利用能量估計分彆給出解的L2估計、H1估計和Hs估計,這樣能不能證得光滑解的整體存在性?”
季知行沉吟片刻,說道:“L2估計和H1估計可行,但Hs估計必須有個限定條件,就是s≥2,這樣就跟整體存在性相矛盾了。”
“說的也是。”顏久升沉默了,他能想到的季知行也能想到,他所謂的啟發會不會反而浪費季知行的時間?
季知行看到顏久升有些束手束腳的,知道他因為上次誤刪數據的事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整個人都不自信了。
於是他抽出草稿本裡的夾頁:“顏師兄,能不能幫我算算這個?”
這是他今天想到的新方向,隻是還沒算出具體結果,本來不想麻煩彆人,打算回宿舍再自己慢慢算的。不過,像顏久升這樣的情況,請他幫點忙隻怕他反而還高興點。
顏久升接過一看,是算水平速度場中弱解存在區間[0,T)上的唯一強解。
“這個我能算!”顏久升很開心,終於能幫上季知行了。他找季知行要了半本草稿紙,提筆就開始推演。
趙毅和孫珥都圍過去看,嗯……他們還是繼續去搜羅資料吧。
趙毅和孫珥如今雖然已經進了閻教授的實驗室,但實際上研究生課程是在暑假過後的新學期才會開始,那會兒才算正式讀研。
但是,導師叫已錄取的研究生提前來乾活是常事,有人認為這是壓榨,有人認為這是機會。趙毅和孫珥屬於後者,這半年來的實驗經曆讓他們成長了很多。不過,今天一看顏久升在理論上的造詣,他們要學的還多著呢。
有趙毅和孫珥幫著搜羅可行性方向,有顏久升幫忙按設計好的方案推算結果,季知行卡了整整一周的瓶頸總算有了些許鬆動。
但,仍然得不出能令閻教授滿意的結果。
先前,季知行根據顏久升他們三人的實驗結果設計了三套相匹配的算法,可閻教授不滿意。
“應該更進一步將這三套算法打通,得出一個普適性的方案來。”
普適性啊?季知行沉思,那恐怕相當費勁啊。
就如麵包、饅頭、麵條雖然都以麵粉+酵母為主要材料,但最終形態與口感都完全不同。他本來根據這三者的特性分彆設計了保質保鮮的方案,但閻教授的要求是設計出一套終極方案同時適配於這三種不同的麵食。
見季知行略有些苦惱的樣子,閻安瑾解釋道:“知行,希望你能理解,我對你的要求比彆人的高。”
朱仁一直說季知行像年輕時的他,其實閻安瑾根本生不出同感來,像他並不算什麼好事。不過,有一點朱仁說對了——季知行對知識有不知疲倦的熱忱,這是最讓閻安瑾動容的。
所以,他在實驗室雖然對四個學生基本一碗水端平,但心裡對季知行其實有更多的期待與更嚴格的要求。
季知行認真地看著閻教授:“教授!我肯定能理解。”
或許對於很多學生來說,閻教授的嚴厲讓他們苦不堪言,避之唯恐不及。但季知行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遇到這樣有真才實學的嚴厲師長,願意領著他在知識的高峰上不斷攀爬。
閻安瑾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我暫時不會給你任何提示,彆人啟發出來的和自己琢磨明白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希望你自己去找到答案。”
“當然,”閻安瑾補充道,“這畢竟是大家一起合作的項目,如果在暑假過後,你仍然不能找到打通三套算法的方案,那麼我會適當地提點你,以免項目推遲過久。”
季知行重重地點頭:“我明白了!”
他躊躇滿誌地接下這個終極任務,然後……蹉跎了半個月,基本沒有任何有效的進展。
季知行愁得薅頭發,被朱仁看見第三次後,朱仁就很嚴肅地警告他:“趁早改掉這個惡習,一根頭發都不能少!不要仗著年輕不知愛惜……”
那是一個午後,閃耀的陽光在主任頭上折射、反射、散射、漫射出複雜的光暈,模糊了他滄桑的神情,也刺痛了季知行的雙眼。
季知行一邊為這反光度咋舌,一邊將愛惜頭發的養生理念深深地刻進靈魂深處。
他看過主任和閻教授讀大學時的合照,主任那時候可也是個光彩照人的帥小夥啊!可如今……差不多隻剩下“光可鑒人”了。
從此,季知行就改掉了一思考難題就薅頭發的不良習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