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清脆悅耳,堪比金石之音, 蘊含著莫名的威勢, 但八分堅硬中, 偏偏還有三分婉轉,七分囂張中又有三分戲謔,很是獨特。
那聲音似遠在天邊, 又似近在眼前,又似遍布山中每個角落, 無處不在, 山風突起, 樹尖搖晃, 刷刷作響,隻聞聲音不見人影。
風吹亂了敖寸心的頭發,也吹亂了她的步子, 袖子一揮,法力運轉,順著她繞了一圈四散開來。
這花果山不是猴山嗎,何時竟換了主人,看這樣子法力還不淺, 這就在東海邊上, 怎麼也沒聽大伯提過。
也是,她出關便告辭了, 就跟聽心姐姐說了幾句話罷了, 她也並不曾提到這花果山的猴子, 都這麼多年了,當年的那群猴子怕是早不在了,聽心姐姐那麼忙,豈會現在還記得三百多年前的凡猴?
果然物是人非啊,她心中再次生出感慨,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隻猴子那麼聰明,卻終究還是一隻猴子,逃不過生死輪回。其實她在花果山的時候就想過教猴子法術,將它引入仙途,隻是這並非一蹴而就之功,她又從未收過弟子,需得仔細思量,要實在不行,還可以找玉鼎真人幫忙,他會教徒弟嘛。
隻可惜她當時走的太急,後來又因為那些事,分身乏術,沒想到再回花果山,已經什麼都變了。
唉,看來她注定要食言,欠下的那一車靈果終究是要一直欠下了。
既然花果山已經換了主人,她也不想沾惹是非,遂抱拳回道:“小龍無意擅闖,隻偶然路過,想要祭奠一番故友罷了。”
那聲音停頓了一息,才再次開口:“哦?故友?這山中竟是些渾渾噩噩未開化的畜生,死了生,生了死,一茬茬割不完的,怎麼還有尊駕的故友?”
雖然這聲音說的沒錯,不過不知為何,敖寸心聽著卻不那麼舒服,皺眉道:“山主言重了,萬物皆有靈,山主非其他生靈,又怎知他們沒有智慧呢?以小龍看來,山上的猴子,就挺聰明的。”
那聲音再次停頓了一瞬,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聲音再開口的時候竟多了三分飛揚。
“怎麼神仙的故友是隻猴子?嘖嘖嘖,哪隻猴子這麼大麵子,竟能與神仙為友,本座倒要好生瞧上一瞧!”
神仙?敖寸心一聽這個說法便知道這山主應當是修為高深的妖,因為在仙人的體係裡,是不會用“神仙”來稱呼對方和自己的,要麼稱呼神位和封號,比如二郎真君,比如太白金星,要麼稱呼仙君、神君,沒有神位封號的,比如龍族,有身份的就是稱呼龍王、龍後、公主、太子之類的,這些都沒有的,就稱呼仙友。
會叫神仙的,隻有凡人,和出生野路子的妖。
她反倒更加謹慎,這種野路子出生的,要麼對神仙有天然的敬畏,要麼藝高膽大無知無畏,沒了規矩的束縛,行事反倒沒有章法,有那乖張的,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更有甚者,還有將神仙當成修煉的丹藥的,當然這種少之又少。
這些她幾百年前在外闖蕩的時候,早就被耳提麵命的普及過了。
這位一看,就不是對神仙充滿敬畏的。
不知底細,威壓之重,法力又遠勝自己,按理說她應該謹慎一些,早些離開才是,可是她那性子就是學不會收斂,被他一激,反倒挑眉回道:“山主說的沒錯,小龍故友正是這山中的猴子,不過世事百年,想來已化作黃土,重入輪回了,小龍不過想憑吊一番,還請山主行個方便!”
“既然已是黃土,還憑個甚?嘖嘖嘖,你這龍女也是虛偽,既然說是朋友,為何百年都不曾來過?嗬,說是把猴子當朋友,想來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敖寸心聞言,臉上閃過一抹羞慚,這山主說的也沒錯,雖然想著把猴子當朋友,可實際上在心裡並沒有覺得它有多麼重要,不然也不會幾百年不曾來探過。
而這次,也是因為從東海出來,恰好碰上了,勾起了往日記憶罷了。
可這不是正常的嗎,雖然來花果山兩次,每一次都很開心,也有特殊的回憶,可是畢竟時間不長,這裡隻是她偶然停留的一個地方啊,她有那麼多更重要的事,那麼多更重要的人,她當時一心想要客服重重困難,改變龍族的傳統,同哪吒在一處,一隻猴子,她能夠偶爾想起來,已經很不錯了啊。
雖然,那段時間忙活的那些事,後來全成了空。
敖寸心情緒低落下來,喃喃道:“你說的沒錯,是我虛偽了。”
說完,便魂不守舍的轉身,準備離開,那聲音見她要走,反倒急了起來:“嘿,你這龍女!”
隻見身後樹枝微動,一道光影閃過,落到前方的樹梢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隻見他腳蹬藕絲步雲履,身披鎖子黃金甲,頭戴鳳翅紫金冠,雙目炯炯有神,雙手叉在腰上,立於樹尖,很是威風霸氣。
那冠上的鳳翅尖一顫一顫的,威風中偏偏又多了幾分可愛。
再仔細一看,毛臉雷公嘴,分明是隻猴子。
這山中的山主竟是隻猴子,如此也不奇怪,這花果山本就猴子多,哪個得了道的猴妖看上這塊風水寶地,將洞府安在此處也正常。
她看這猴妖不怎順眼,雖然那猴子已經沒了,但她還是覺得這猴妖搶了猴子的東西,這花果山本是猴子的。
雖然這猴妖長的有幾分眼熟,還跟那猴子一般都是金黃色的毛發,不夠猴子嘛,長的都差多不。
想到這裡,眉頭一皺,問道:“山主既不肯行個方便,又何故擋我去路?”
那猴妖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想著素日裡七十二洞妖王的行事,一手環胸,一手摸著下巴,道:“你這龍女長的甚好,大王我瞧著頗為順眼,便隨本大王回去做個壓寨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