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柳氏這個生力軍的加入,婚禮籌備的效率一下子就提了上來。
四月末,納吉禮完,皇室的聘禮流水一樣流進信國公府,將張氏特意辟出的一方院子裝得滿滿當當,卻依舊嫌不夠。
張氏過去看了,隻覺著這些聘禮就像是令嘉的賣身銀,心裡又是酸楚又是憤恨,說道:“莫怪人道養女兒虧本,養你十六年,費了多少心思金銀,到頭來就被這麼些東西換走了。”
在她旁邊記嫁妝單子的令嘉,聽了眼也不抬地說道:“可惜當年娘沒聽人勸,非要生了我這虧本貨,現在再後悔也是晚了。”
張氏被噎個半死,再看令嘉記的單子,立時找到了發作的理由:“怎麼記少了這麼多?家具的數量不對,緞子也少了大半……”
令嘉打斷張氏道:“娘,你忘了我上麵的太子妃嘛?”
“……”正滔滔不絕地數落著女兒的張氏一下就歇火了。
傅家滿門在傅成章幼時就死光了,但人死了,傅家積年家底還在,而傅成章又是功臣之後,有先帝照拂,這份家底便完完整整地交到了傅成章手上。此後傅成章又在北疆打了三十多年仗,打仗來錢比搶錢都快,即便傅成章不刻意斂財,但傅家府庫依舊被他的戰利品堆得滿倉滿穀。有這樣龐大的財富做底氣,而令嘉又是唯一的女兒,張氏出手不可謂不大方。
一箱箱金玉、翡翠、珍珠,這是為將來打首飾準備的;一箱箱紫檀、金絲楠、黃花梨打的家具,這是為日常起居準備的;一箱箱什錦、雲錦、宋錦,這是為著裁衣準備的……
搬空了信國公府小半庫藏,張氏才備好了一份十全十美,周到詳儘的嫁妝。她那兩個兒媳,一個出身高門,見慣富貴,一個出身將門,性子粗疏,都是不大計較財貨的人,但見了這一份嫁妝單子時,都是眼前一黑——都是心疼的。不過公公婆婆在上,兩人再是滴血,也不會說什麼。
可張氏什麼都想到了,卻沒想到女兒最後嫁給了燕王。
燕王不是關鍵,關鍵是他上頭的太子妃夫婦。
以規製論。太子尊於燕王,於是令嘉自不能逾越太子妃。
太子妃當初嫁入東宮時,嫁妝就是二百五十六抬。太子妃娘家家世低微,拚儘全家之力,再有太子補貼,這才湊滿二百五十六抬。不過,太子妃家世再低,也是太子妃,夫妻一體,太子壓了燕王一頭,令嘉自也要低太子妃一頭,所以即便張氏給她準備得再多的嫁妝,明麵上的也不能多於二百五十六抬。
然而令嘉的嫁妝,兩百多箱都不夠裝一半,這還是不計田契地契一類的。
張氏說道:“雖然不能擺在明麵上,但單子還是要記的,不然若是有人碰你嫁妝,那就沒有憑證去對質了。”
這麼大一筆財產,不落筆實可難讓人放心。
令嘉忽然問道說道:“娘忘了燕王是怎樣的人嗎?”
張氏一愣。
“待己以儉德,賞下以厚禮。”令嘉苦笑一聲,“我的嫁妝再多,嫁了他之後,也是沒得享受,既然如此,還不若留在家裡,給小四娘她們拿去用呢!”
張氏皺眉道:“胡說,燕王如何行事,是他的事,何至於強求你?”
令嘉不動聲色地說道:“可我生活太過豪奢,怕是會令他反感。”
張氏怒道:“他敢!你爹還活得好好的呢!”
信國公府還好端端的呢!
令嘉歎道:“他總歸是親王之尊,我們家也要讓一籌。”
張氏說道:“七娘,你是嫁過去做燕王妃的,不是去做侍妾,隻要你站的住理,便是燕王你也不需相讓。燕王府內宅裡,你想怎麼過活就怎麼過活,你父兄還不需要你去委曲求全,知道嗎?”
最後三字問得幾乎是厲聲厲色了。
令嘉看著母親冷硬的神色,垂下眼簾,藏住其中詫異,用乖巧的口吻說道:“娘,我知道了。”
最終嫁妝單子還是改回原樣,令嘉忍不住深思。
以她娘的態度來看,她嫁過去似乎不用做什麼“賢內助”,也不需要邀什麼賢名,甚至連燕王本人都沒爭取的必要。
她爹到底想要什麼?
婚禮有條不紊地展開著,最終到了請期,在望子成親望得心焦的皇帝的催促下,欽天監的人定下五月初八。
令嘉知道日期後,很是憐憫禮部的人。就這麼點時間去準備大婚,他們未來的時間裡,怕不是都要睡在皇城了。
五月初七,迎親的前一日,信國公府送妝。
兩百五十五抬的嫁妝自信國公府大門而出,浩浩蕩蕩地朝燕王府而去。
從信國公府到燕王府所要經過的五條街被這嫁妝鋪滿,街道旁擠滿了來看熱鬨的行人。
外人看著是風風光光,但張氏卻很是氣悶——為她準備的那份錦衣夜行的豐厚嫁妝。
“……太子也真沒眼光,滿京的貴女任他挑,偏偏看上個沒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