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太廟,令嘉已是臉色發白——這是累的,還好丹姑極富先見之明,給她上妝時上足了胭脂,這才確保了她儀容不失,不叫外人窺去她的疲累。
隻不過麵上再鮮亮,在細微處仍是瞞不了人,比如她虛軟的步伐。
燕王停下腳步,朝她伸出手,正準備說什麼。
令嘉卻是不等他開口,就自覺地把手搭了上去。
燕王無語地看她,他原還想著以二人情形,她會很有氣節地拒絕。
令嘉坦然回視,她現在腰酸腿軟,頭暈眼花,泰半都是因他之故,借借他的力,也是理所當然。
再說,他們二人在外扮作恩愛,固然是為燕王的謀算做了偽飾,可於令嘉,也絕對是有益無害。
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三綱倫常之下,女人隻能依附男人,女人的地位,便也取決於男人。
如同淩霄花依托在樹上,她過得如何,一是取決於那樹有多旺盛,它越旺盛,淩霄花能吸取的養分就越多,二便是看那樹願意分多少養分給這花。若是二者兼得,那淩霄花自然開得嬌豔燦爛。若是倒黴得二者皆無,那便是慢慢枯萎。
閨閣少女的出嫁,便是一次移植,從父親這棵舊樹,移到丈夫這棵新樹上。
令嘉在父親庇護下,過得富貴尊榮,但出嫁後,她的體麵便全看燕王。
燕王待她好,那自然是萬事皆善。但若燕王冷落無視她,那麼不管她的家世有多顯赫,她的容顏有多麼美麗,她依然是為世人眼裡的失敗者。
好比太子妃梁氏,儘管出身低微,膝下無子,還遭皇帝嫌棄,但有太子對她的看重在,下麵的皇親誥命,在下麵的宮人奴仆,哪個敢怠慢她。
令嘉十分清楚這條自古有之的潛規則,也正因此,昨日晚上,哪怕困得眼都撐不開,她都強打著精神和燕王把房給圓了。
燕王長相俊美,身材健壯,癖好正常,忽略他一般的技術,以及更加一般的態度,床笫之上,還算可以。
所以和他親熱,也算不得難事。
——即使,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
令嘉神色平和,目光邈遠。
燕王唇畔含笑,目光漠然。
兩人肩倚著肩,手牽著手。所謂貌合神離,不外如是。
拜完太廟,便要去拜舅姑。
皇帝勤於政事,這個時辰還在兩儀殿處理政務。不過雖然繁忙,他也惦記著新婚的兒子,特意讓內侍傳了口詢,讓燕王和令嘉兩人先去宣室殿,他晚點會過去。
宣室殿內,公孫皇後看到燕王和令嘉聯袂而來,二人外表般配,姿態親密,如明珠美玉,交相輝映,縱使知道這份親密之下,真情假意,不知幾許。仍禁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殿裡,除了公孫皇後,還有貴德賢淑四妃,再往下便是太子妃和五位公主。
燕王和令嘉先是給公孫皇後行拜禮。
公孫皇後受完禮,牽起令嘉的手,柔聲說道:“以後五郎就托你照顧了。”
令嘉低頭,乖巧地應是。
從公孫皇後的角度,正見著她潔白修長的脖頸……以及脖頸上被好幾層脂粉抹過,但依舊沒被全然掩去的紅痕。
公孫皇後目光複雜地看向自己外表溫文爾雅的次子。
應該說到底是男人嘛!在這方麵,真是天生的禽獸。
在皇後之後,便是四妃。四妃既非嫡母,亦非生母,令嘉無需向她們行大禮,但基本的見禮還是要的。
皇帝後宮妃嬪不少,但多身份不高,而能長久得寵的更是沒有——不計公孫皇後的話。故而四妃得封,皆是以子嗣獲封。
宋貴妃生皇帝次女臨川公主,和六子楚王,是宮中僅有的在皇後之外生育一次以上的後妃,故而恩封貴妃。四妃之中,宋貴妃出身最卑,當年能夠獲寵,全以容色之故,她的美貌自是不難想象。
叫令嘉來說,僅以容色論,宋貴妃堪稱後宮妃嬪之首,即便是她親婆婆公孫皇後,也要輸她幾分豔色。
隻是這般美麗的宋貴妃卻是衣裙簡素,她神色淡淡地叫宮人送去見禮,便垂下眸,不再言語,很有些木頭美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