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嘉已是笑吟吟道地衝看向她的蕭徹道:“這山藥甲魚湯最是滋補,正好也叫殿下補補,畢竟辛苦了一天。”
蕭徹聽到被令嘉重讀的“滋補”和“辛苦”兩詞好險沒嗆到。
即使他原本不知道這山藥甲魚湯是做什麼用的,現在被令嘉這麼一說,也想明白了。眾目之下,這女人還真是半點顧忌都沒有!
醉月有些猶疑地看了令嘉一眼,對上令嘉隱在笑容下的不容置疑的眼神,她默默低頭盛湯。
醉花蹙了蹙眉,不讚同地看著令嘉。
但令嘉不為所動,隻含著笑看著那碗湯被送到蕭徹麵前。
蕭徹看著這碗聞著鮮美無比的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且不說令嘉那暗含諷意的話,就他自己,也很不喜歡彆人插手他的飲食,隻是現在房裡服侍的下人數個,不止有令嘉從信國公府帶來的,還有王府原來的,在這些人麵前,他不好拂了令嘉的麵子,隻好舀起一勺,送到嘴裡——
中招了!
蕭徹緩緩閉上眼,試圖壓下眼中酸意,偏偏耳邊那道泠泠如山泉般悅耳,但聽在他耳裡刺耳如石礫刮地的聲音還在虛偽地慰問:“殿下,味道怎麼樣?這是廚房的田媽媽做的,她做湯素是一絕,都說湯羹最是滋補,我娘就是看中才把她陪嫁過來。”
令嘉滿懷惡意地欣賞著蕭徹隱忍的表情,隻覺大快人心。
醉花和醉月相識苦笑。
自家娘子口味古怪,尋常人覺得恰好的味道,在她嘴裡完全嘗不出味。倒是那種能叫人酸倒牙的味道,她才肯入口。以往在信國公府裡,她和家人同桌而食,她用的膳食都是和彆人分開的。
在她嫁給燕王前,張氏就考慮過兩人口味不合的問題——天底下,能和令嘉合上口味的怕是沒有,她特意陪嫁了數個了解令嘉口味的廚子,又著意讓丹姑安排過。
故而今日,看著令嘉和燕王同桌而食,但事實上兩人的膳食是刻意分開的。
燕王不解其中內情,居然真的嘗了令嘉的湯。
唯一叫令嘉惋惜的,便是她這位丈夫實在善於隱忍。
昨日能忍住那笑刑,今日喝了那等味道奇酸的湯,也隻得微微蹙眉。倒叫她的樂趣平白少了大半。
真是個沒意思的人!
好一會,蕭徹才從那舌尖上極富衝擊力的可怕味道中穩住理智,他睜開眼後,端起一杯茶就往嘴裡灌。待嘴裡那股味被衝去之後,他放下茶盞,就見令嘉正悠然地喝著了醉月舀給她的湯,正是從那盅山藥甲魚湯。
蕭徹淡淡地看了令嘉一眼,又低頭用膳。
竟是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令嘉心裡卻叫那一眼看得心沉了沉。
不過轉瞬,她又把這一眼拋到了腦後。
她敢這麼戲耍蕭徹自然是有底氣的。
蕭徹這個人城府深沉,虛偽又善於隱忍。他現在和她爹有密謀,兩人沒法翻臉,故而隻要令嘉不要做得太過,蕭徹就絕不會在明麵上和她撕破臉。
至於私底下?
令嘉又不是對他癡心一片的康寧郡主,哪裡會在意這個。
至於想遠一點……
蕭徹這人冷情得很,待他母親公孫皇後尚且淡淡,令嘉才不指望能和他培養出什麼夫妻之情。
兩人婚姻唯一存在的理由,便是令嘉的父親。
令嘉父親安好,蕭徹再是不喜,令嘉也會是他承認的燕王妃;若令嘉父親不好,令嘉再是乖順,她也不覺得蕭徹會放她繼續當燕王妃。
既然如此,令嘉自然是由著自己性子,怎麼痛快怎麼來。
晚膳用後,蕭徹又去了書房。蕭徹去後,令嘉自在地拿了本書坐在榻子上看。
醉花見她沉浸在書中,朝醉月使了個眼色。
醉月收到眼色,看了看令嘉,便跟著醉花走到外間去。
醉花帶著責備道:“方才晚膳時,你就不該將那碗湯端給王爺。王爺天潢貴胄,再是喜愛王妃,被這般捉弄,少不得也要惱了王妃。”
醉月卻是理所當然道:“我不端那碗湯,難道叫其他人看到娘子連自己的使女都使喚不動?”
“叫王妃,”醉花先是挑了一句,然後教導道:“誰叫你明著抗命了,你不會隨便找個借口,像湯不夠一類的。王妃慣是隨性,以我們在她麵前的體麵,她絕不會和我們計較的。。”
然而醉月卻是搖頭說道:“我一貫不如姐姐機靈,娘,王妃也是知道的,但她方才卻偏偏叫了我去端湯。”
醉花啞然。
醉月又是歎道:“而且你也知道,昏禮前那些日子,王妃心情一直都不痛快,偏偏夫人看她看得緊,為了叫夫人放心,她麵上還要撐著沒事。難得她出嫁,夫人不在,讓她發泄一下也好。”
“可王妃發泄的方式實在是……”醉花難以言儘,苦笑兩聲,不言而喻。
醉月想起令嘉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也是默了默,說道:“看往日待二少郎君他們,王妃她有分寸的……吧!”
醉花從最後的“吧”字裡聽出了猶豫,扶了扶額,沒有再說。
外人眼裡信國公府容貌絕色,清冷安靜的傅七娘子背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作為她貼身使女的醉花和醉月再有發言權不過。
……總歸不會是張氏眼裡那個乖巧聽話,極需保護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