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嘴唇一抖,為了活命,連忙請示,“臣愚鈍,不敢擅自揣摩聖意,請皇上明示。”
李北辰皺著眉,望向窗外,“聽說你和慕容大人喝多了在走廊上聊天?偶遇經過的丞相之子孟冉?”
陳寧的呼吸滯了一下,才緩過神來,自己確實太蠢笨了,竟然還要皇上親自下場教自己說話辦事。
“謝皇上指點。”
李北辰喝了口茶,緩緩說道,“朕指點你了什麼?”
陳寧尬笑著,頭上的汗珠又冒出來。
李北辰想起第一次見陳寧,那晚他穿著雲山藍的棉布袍子。
那顏色倒是如他一般澄澈乾淨。
若是沒有那麼透和明亮,轉為陸遊《老學庵筆記》裡提到蔡太師做相時常穿的“太師青”,即便是淡藍,一樣能有穩重矜貴。
一樣的底色,差彆隻在於度的把握。
“退下吧。”
守在邊上的徐福海鬆了口氣,這番尬聊可算結束了。
皇上教做事,這是多大的麵子。還好,皇上不計較。隻此一件事他就領會到了皇上的打算。
趕緊小聲提醒陳寧,“陳大人,皇上賞賜的棋盤已經備好了,就在外麵。還不快謝皇上隆恩。”
陳寧回過神來,誠惶誠恐撩袍下跪地謝了恩。
卻立馬沒有起身,深吸了口氣,抬眸對上皇上深邃的目光:“臣感念皇上賞識,不嫌棄臣的粗鄙。願為皇上驅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得過於懇切,竟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李北辰麵無表情地應了聲:“好。莫要令朕失望。”
“臣必全力以赴。”
李北辰對著徐福海使了個眼色,“徐福海,你送送陳大人。”
“皇上,韓大人在外麵已等候多時。您看,現在要不要請進來。”
“快,快請韓博士進來。去偏殿請福貴人。”
韓博士年長李北辰八歲,但自李北辰六歲起就擔任他的圍棋老師。
在琴棋書畫,尤其是圍棋上是名副其實的天才少年。十幾歲就在京城中獨領風騷,無人能敵,輕狂瀟灑。
未經科舉,就被先帝看中,令其入職翰林院,負責搜集整理棋譜和樂譜。據同僚說平日裡幾乎沒在翰林院見過他,天天翹班,從不請假。
韓博士進來時,就像是三月裡飄起了雪花。
輕盈優雅又帶著疏離冷淡。
纖塵不染。
還是他一貫穿的玉色。
是白色,但沒有雪那般慘白,更加柔和溫潤。有點像白玉蘭的“吉量”色。
十多年過去,歲月似乎格外偏愛老師韓子謙。還是印象中令他心生崇拜讚歎的翩翩公子。
一時間有些猶豫,是否該這樣讓人見了就挪不開眼的人教江月白學棋。
韓子謙按照規矩,姿態優雅地行了君臣之禮。
但讓李北辰有種直覺,韓子謙骨子裡並未把天地間的任何權勢名利放在眼裡。
包括生死,他看起來都不介意。
這種壓根不像世間人的超凡脫俗,讓人根本起不了任何遐思。
李北辰恭敬地喚了聲老師,迎老師在棋盤邊坐下。
一番寒暄後,李北辰跟韓子謙說了教江月白下棋之事,表示自己相信老師的品行為人。
韓子謙卻以此舉不合禮儀,不是工作職責範圍,毫不猶豫地選擇拒絕。
令人無法反駁。
他本就對功名利祿不感興趣,更沒興趣趟渾水,卷入帝王的猜忌。入職翰林院,不過是滿足他的興趣愛好,便於查閱典籍,搜羅天下棋譜、樂譜而已。
李北辰隻好問道,“老師,那能否舉薦一女子可教授她學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