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晚膳的時候,皇上突然問謝貴人會不會寫字。
謝貴人受寵若驚,努力平靜心情後,平息凝氣寫了個“憐”字。
李北辰看了看,委實寫得一般,淡淡地問道,“嗯。挺好。你這個憐字做何解,是說可憐還是憐惜呢?”
謝貴人連忙跪在地上,羞紅了臉,“臣妾希望得到陛下的憐惜。”
李北辰不知可否的“嗯”了一聲,比江月白實在差得遠,比和妃那是差得十萬八千裡。
“如果這個憐做可憐講,那你覺得這後宮裡的女子誰最可憐呢?”李北辰麵色不變,就像是尋常聊天。
“這......”謝才人平日裡沒有跟大領導對線的經驗,此時完全懵圈。她一心想著讓皇上憐惜她,所以鬼迷心竅地寫了這個字,誰知道把自己繞了進去,給自己挖了個坑。
愣了片刻淚水氤氳上眼睛,可憐兮兮地說道,“皇上饒了臣妾吧。臣妾錯了。”
謝貴人今日穿的荼白色衣衫,梳著倭墮髻,斜插著一個玉色的蝴蝶步搖,整個人都顯得嬌柔溫婉。
母親告訴她,當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女子要以柔克剛,表現出柔弱之態,博取人的憐愛。
隻是李北辰才見識過甄婕妤的嬌弱可憐情態,對這樣跟菟絲花一樣的造作倍感厭惡。
李北辰看了謝才人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覺得陳選侍可憐嗎?”
其實不管謝貴人寫的什麼字,最後都會引到這個問題。領導看似給你做選擇,其實條條選擇,最後都會歸到一個點。就是領導關心的那個點。
謝貴人猶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怎麼答似乎都是錯。畢竟她之前是跟陳選侍走得最近的那個。
良久後方才硬著頭皮答道,“臣妾......臣妾之前玉石不分,臣妾知道自己錯了。”
李北辰輕輕地叩著桌子,桌子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響聲。
“璟妃自打入冷宮之後,你作為她最知心的人,有去看過她嗎?”
謝貴人瞬間腿軟了。前麵都是開胃菜,這道才是真正的送命題。
葉蘇華伴駕也是這麼個伴駕法嗎?玩得就是真心話大冒險?
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鬨不清皇上問這話的意圖,是希望她去看望,還是不希望。
“看過她嗎。”李北辰居高臨下地望著謝貴人,語氣很平淡。
“回皇上,臣妾沒...沒有。”謝貴人結結巴巴地說道,“陳...陳選侍是謀逆罪臣之女,裡通外敵,罪有應得。”
李北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擱下青釉杯,看向謝選侍:
“陳選侍待彆人不好,對你算不薄。當初你能侍寢還有你身上的香料都是她給安排的。你就沒有一點知恩圖報的心?”
皇上這在試探她們家的忠心嗎?畢竟她父親是陝西道的都指揮同知。
她才不會那麼傻,跟謀逆扯上關係,搭上家族前程。
謝貴人定了定神,十分艱難地撇清自己,“皇上明鑒,陳選侍她……她一直在利用臣妾。臣妾一時糊塗,所以才會被她利用。”
“你這是在撇清關係?”李北辰沉聲問道,聲音卻平淡得很,不像是在質問,“那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是臣妾有眼無珠,玉石不分,但臣妾真地對陳家謀逆之事毫不知情。”謝貴人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
謝貴人頭上步搖細細的墜子也跟著晃動起來。
謝貴人意識到自己無論怎樣回答,都因為此前跟陳氏的密切交往已經入了局。
而這關係到自己的家族。都知道爹爹雖然姓謝,但跟護國公一脈向來不和。
氣氛十分嚴肅微妙。
李北辰拿起青釉杯,凝視著杯子的光澤,“朕記得你的父親與護國公同出自江南謝晉一脈,卻素來不和。護國公一家對朕忠心耿耿,肝腦塗地。皇後她甚至以身殉國。”
說到後麵,李北辰聲音低了下去。
寧夏府隸屬於陝西道,寧夏卻在四方謀逆之前恰好發生大規模叛亂,不僅殺害了寧夏府巡撫,還殺了寧夏府總兵官。寧夏叛亂平定屢次出現指揮失誤,至今還未解決。
是當前最緊迫之事。
李北辰打算換掉陝西道都指揮使。
謝貴人父親謝遠誌作為指揮同知足智多謀,驍勇善戰,在軍中頗有威望,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將。但此前隸屬陳家一派,支持的是前太子。
據兩份密報,謝遠誌在平定寧夏府中多有行之有效的智略,但都被上級指揮使多次否決,導致屢次失誤,遺失戰機。並未與陳相暗中勾搭合謀。
目前國家依然朝局不穩,社會動蕩,人才匱乏。此時若對陳相一黨趕儘殺絕,引發恐慌自保,容易早成難以預料的動亂。
而謝遠誌之前做了錯誤的選擇,但確實是難得的人才,這次也沒有站錯隊。李北辰決定效仿唐太宗穩住大局的同時不拘一格降人才,對從前沒有選擇支持自己的人釋放一個信號。
過去的既往不咎,重要的是你現在效忠於誰,對朝廷是否有價值。
但這些心裡的謀劃,李北辰斷然是不會表現在外的。
謝貴人再也堅持不住,膝行抱住李北辰的大腿,“皇上,臣妾和家人真地對陳家謀逆毫不知情。臣妾爹爹雖然跟護國公不合,但對皇上絕對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求皇上明鑒。”
李北辰冷笑一聲:“你跟陳氏來往密切,做陳氏爪牙。你父親從前投靠陳昂支持前太子。一句金石不分就想糊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