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悲傷地抹著眼淚,哭了。
這一切是因為太貪心呢,還是不甘心呢。他說不清楚。
他此時明白,他兩次都站錯了隊,高估了皇上對叔父的感情。
本以為皇上天天去恬妃那裡,自然是最看重恬妃,最看重謝家的。
她江月白跟恬妃比算什麼東西。
皇上斷然不會因為他替恬妃做事而對他如何。就算出了事,恬妃也會來保他。皇上也會因為叔父的原因不會殺了他。就算事敗了,不過是發配到冷門的地方做事而已。
誰知道,皇上竟然說殺就殺。
自古君命難違。他就算怕死,也不得不橫下心來,一口喝了下去。
喝下去後,他立馬感覺到腹內痛如刀絞。
“皇上,奴才下輩子一定對您忠心耿耿,絕不會再做錯了。”
這是他的臨終遺言。
一個時辰後,徐方幽幽地醒過來,肚子裡還是痛著。他一時有點恍惚,自己身在何處。
“徐公公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他做鬼化成灰都不會認錯的聲音。
他睜開眼,抬眸看向上方。
真是梁小寶,他的死對頭。這到底怎麼回事?
“徐公公,都死過一次,還沒有醒悟嗎?恭喜你獲得了一個新身份。”
徐方膽怯地往後退了一步,狐疑地看著梁小寶。
梁小寶便將皇上的意思跟他說了。安排他帶著四名太監一起下江南去探訪南方巡視組的實際賑災抗疫情況,並考察江南造船業和紡織業發展情況。
而他就是那個帶隊主管太監。
“皇上說,皇宮裡隻有小小的一塊地方,隻有一個內務總管。盛不下你的野心。但到了外麵,就是天高海闊,建功立業的廣闊天地。皇上希望你這一次能好好珍惜機會,不辜負皇上的一片信任,也不辜負你叔父對你的期待。”
徐方聽完了皇上的旨意之後,自慚形穢,痛哭流涕。
他沒想到皇上竟然留了他一命,給了他重新做人的機會,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來督辦。
徐方坐起身子,跪在地上,朝著大門開著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梁小寶拍了拍徐方的肩膀,“徐公公,說實話,我挺羨慕你。我這是奴才,你這才叫公公,為國辦大事呢。莫要辜負皇上對你的一番心意。養好身子,明日就去皇上跟前謝恩,準備準備出發吧。”
徐方自嘲地笑了,“梁公公,你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皇上最倚重你竟然羨慕我?說笑呢。”
梁小寶半垂著眸子,帶著幾分笑,“再好好想想吧,徐公公。我們都是奴才,皇上的奴才。心裡唯一能裝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是皇上。彆的什麼都不能有。就像你叔父那樣。才是皇上一生看重,肯為他手下留情的人。”
說完,勾唇一笑,就拿著拂塵緩緩往外走。
徐方忽而叫住梁小寶,“梁公公,皇上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梁小寶揚起聲調高聲道,“那是你上輩子的事兒了。忘了吧。做好你的新身份。我先走了。”
頓了頓後,又含笑說道,“徐公公,保重。希望下次皇上賜你的酒,是慶功酒,不是鴆酒。”
梁小寶離開後,徐方怔怔地坐在原地,瑟瑟發抖,劫後重生的喜悅和害怕充溢著心頭。
真地完全沒想到自己能峰回路轉活了下來。
肚子劇痛的感受那般的清晰真切。他真以為他要死了。
但他賭對了。賭對了皇上對徐福海的心意。
徐方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大展宏圖的機會。
*
自這日之後,李北辰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開始安排自己的後事。
雖然對道衍和尚的話將信將疑,但因為種種原因,不再召幸妃嬪。
由綠豆湯事件,李北辰甚至出動了錦衣衛對禦膳房進行了一番徹查。最終下毒的太監沒抗住,交代說是徐方唆使,拿出了徐方給他的銀票。同時有其他人證證實了下毒太監和徐方的私下見麵。
經過調查,徐方與兩名後妃交往密切。一個為慕容選侍,一個則為恬妃。徐方跟恬妃的宮女來往密切,時常在李北辰用膳時跟恬妃的宮女傳遞消息,還經常用送狗糧之名,前去棲霞宮。
恬妃自然大喊冤枉,聲稱跟徐方隻是正常交往,絕對不可能指使徐方下藥。
但此時徐方在三天前已動身去了南方。
李北辰下旨快馬加鞭派錦衣衛去召回徐方,同時將慕容選侍直接打入了冷宮。
這次慕容選侍很平靜,她已經料到了自己會是這個結局。知道自己再次被牽連被冤枉。
但那個下毒之人不管是徐方還是恬妃,她都不在乎。因為他們做了她一直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
她跟徐方在一起一個月,徐方毫無顧忌地在她麵前展現過自己性格真實的一麵。
徐方跟徐福海不同,是那種愛恨強烈、魚死網破的性格。假若他確定自己是不被皇上信任重用的棄子,如果殺不了皇上,那他一定不會讓皇上好過。
其實李北辰也看出來了徐方的性格。
隻是他因著徐福海的恩情,總希望通過給徐方機會,讓他幡然悔悟。卻沒想到徐方會做出這樣的報複性行為。就算被恬妃利用,也一定是因為他內心想要這麼做。
小太監們跟李北辰彙報了徐方幾次故意阻止素素送信,還有經常故意給梁小寶做事使絆子的事兒。似乎揭示了他做這些事情背後的動機。
自這之後,李北辰再也不去恬妃宮裡用午膳。
但每天都會派人送過去三四個菜作為賞賜。依然顯得盛寵不衰。
他下了早朝常會召魏常在、蘇常在過來勤政殿伴駕,然後中午就地用午膳。到了傍晚再將人送回去。
大家都以為蘇常在都伴駕了,總該會侍寢了吧。然而沒有。伴駕真就單純隻是伴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