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從京城傳來的邸報之中傳出消息——皇帝派太監高宷來監理月港市舶司。
頓時從漳州到建陽,各地的士紳大戶全都人心惶惶。
一些商賈害怕被高宷盤剝,乾脆收了生意,連市麵都蕭條下來。
同時諷刺的是,許多投機者反而覺得找到機會,私下串聯,甚至開始暗中記下哪家大戶有錢,準備到時候送給高宷,帶人去征稅,作為晉升之階。
五月十日,這年是個暖春,福州的天氣已然十分炎熱。
穿重衣服的體麵人,都回早早到屋中,解下衣襟納涼休息。
和尚慧明提著一欄菜飯走進庵中,看見已經下課休息的李洵,笑著道:“今天放學倒是早。”
慧明所在的觀音庵是市集上眾商人一起籌建的廟宇,幾年前市集上的眾人商議,把觀音庵一部分做了學堂,請了李洵來教市集上的子弟一些文字。
此時李洵靠在椅背上懶翻著學生們的描紅,那幾張狗爬一樣的字一看就是糊弄事情,沒有幾個看得入眼的。
他說道:“市麵上都怕那高宷怕的如同瘟神一般,十家店鋪九家早落了板,學生也都早早被叫回去了,也不知那高宷真到了福建來,會把我們這地方折騰成什麼模樣。”
慧明把菜籃子放在地上,打開,卻是兩塊肥豬肉。
這年頭和尚屬於服務業,除非有心修行,不然多半酒肉不忌,最多是在給人家念經做道場那幾天吃些齋飯。
慧明主持這間觀音庵,受十方的香火,日子相當過得去,同樣害怕自己穩定的生活被打破。
他掇了一塊案板,一邊切著今天做法事人家送的豬肉,一邊自我安慰般說道:“那些太監在山東收稅鬨出這麼大的事情,如今總知道收斂一些,多半不會胡亂做為。”
“隻願如此吧。”李洵歎息著說。
沒多久功夫慧明就把今天的肉切完了放到灶上,和米飯一起蒸起來。
走出廚房見到李洵還在那裡看描紅,慧明無聊,到李洵的桌子一看卻見桌上放著一本叫做《儒林外史》的書。
慧明問:“這是誰家孩子的書?”
李洵抬頭看了一眼那書,道:“還不是銀樓趙大員外家的兒子,這小子買了書居然在課上看,我可不慣他這毛病。”
慧明一笑:“這書好新,他倒有錢。”
從建陽走建水過閩江到福州,全程十分便利,所以建陽書坊幾乎是同時就在福州上市的。
李洵的學堂裡頭沒幾個孩子有心讀書,但是在這市集上倒頗有幾戶人家有點錢財,他們家的孩子認得幾個字後也會買書來看,便吸引了一些闖學堂賣書的客商。
可哪怕此時的建陽書刻成本低廉,但是書籍的價格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一部三國演義要賣二兩銀子,相當於一個普通人兩個月的工資。
整個私塾裡麵也就兩三個學生消費得起。
這種貴重東西哪怕李洵在課堂上沒收了,到年節放假時還是要還回去的。不過這段時間卻是可以扣留在房中自己翻看。
慧明拿著書本道:“《儒林外史》,作者王建陽……卻是沒聽過這位先生的名字,書名起的也奇怪,敢不是說的孔聖人故事?”
李洵說道:“我也是新拿來的,沒翻過。”
慧明求道:“左右無事,借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