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長嘯一聲目光清明,居然把酒都給唱醒了。
可是他還有些猶豫,他在蘇州並不隻是為了謀生,同時也為了結交達官顯貴,希望能有一個被舉薦出人頭地的機會。
如果能夠去福州,憑自己能力掙一份穩定工資,起碼對於他的內心會好接受很多。
這一段唱綿長精到,席浪仙聲音悠揚無比,一唱起來周圍人仿佛身臨其境,看著一個已經看儘人世炎涼,再無塵世之戀的修行者。
席浪仙是此時名家,王文龍看出他有意向去福建,連忙趁機說道:“那是福建布政使司衙門塘報房的產業,用了幾十個人,正打算大辦呢。浪仙大才,如果願意投身報業,不如隨我去福建做個編輯,肯定大有前途!”
在這種情況之下《邯鄲記》之中一切都是黃粱一夢一場虛無的人生觀對於此時文人來說就成為一種逃避的方法。
席浪仙喝的半醉,酒酣耳熱之際他拿起《邯鄲記》的劇本就和葉晝則唱和:
席浪仙扮盧生念道:“我拜為首相。金屋名園。歌兒舞女。不記其數。親戚俱是王侯。子孫無非恩蔭。仕宦五十餘年。整整的活到八十多歲!”
袁無涯說:“我欣賞‘人世難逢開口笑’一句,化用杜牧之《九日齊山登高》:‘塵世難逢開口笑’,原句是寫悲的,到了這詞之中卻成為無比灑脫的句子,實在是神來之筆。”
袁宏道先評論說道:“我最愛此詞有一股說不明的味道,風格豪放、氣象雄渾,莊而不板、諧而不謔,說是英雄氣顯得窄了,說是才子氣又顯得硬了,隻覺得讀之便令人欣喜。”
整部作品就像是一個十分割裂的人,明明已經處於社會的邊緣,卻強行試圖把自己拉回社會的軌道。
馮夢龍點頭:“‘人猿相揖彆,隻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就這‘小兒時節’四個字便是他人說不出的,之前也沒看過這般詼諧點評,詼諧著來,卻又讓人不敢輕視。”
徐樹丕點頭:“這首詞落筆之處,往往意想不到,靈動之中卻又透著一股莊重沉穩,實實是從來未見過的文風。簡直是一塊飛來石,正是我吳山社所要追求之境界!”
王文龍剛剛起身,席浪仙就湊了過來,小聲問道:“建陽,聽說你在福州想要辦一份邸報,不知是怎樣的東西?”
眾人一直在文會上閒談,直到傍晚才回到園中吃飯。
把生活過成了自己最鄙視的樣子,席浪仙之輩的痛苦由此而來。
而他一旦去了福州從事編輯工作就意味著離舉業越來越遠,可能一輩子也就是個編書匠了。
王文龍可不願意放走這麼一個好作家:“去了福州也是在布政使司衙門公乾,出入公門的機會照樣不會少,更何況這樣正規邸報是天下前所未見之事物,若是成功,吾輩就將開天下風氣之先,日後說不定能青史留名。”
席浪仙卻是閉目良久,然後直直的坐了下來,剛才的一段演出,他用儘心力,大腦和身體都飛速運轉,這一刻坐下仿佛是靈魂都被代理的軀殼,大顆大顆的汗珠直接從額頭滾落下來,瞬間便將脖領和後背濕透。
這時的文學人物是講輩分派彆的,王文龍這詞都沒填完,但是卻直接被捧到如此地位,日後他在文學史上多半會被當成性靈派代表人物。
席浪仙沒有立刻答應,隻是說道:“多謝建陽,等我回去思索一番。”
他明明從小刻苦讀書,想要經是致用、兼濟天下,但長大之後卻發現自己隻能成為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靠吟風頌月掙得衣食的清客。
這幾日眾人已經對這作品進行了詳細的討論,評論詩文並不是考試之時寫作品賞析,而是有一套複雜的理論做支撐,能夠成名的評論家水平都不是胡亂來的。
王文龍知道這首詞的氣質有個非常恰當的描述“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不過這名詞還要幾百年才能出現。
他每一唱一念,聲音中蘊含的悲涼與空靈讓王文龍聽的仿佛要從脊椎骨中散出一股涼氣來。
那些覺得戲曲冗長乏味的人是沒聽過真正會唱戲的臨場表演,那種動人心魄的感染力無比強烈,光是這一段唱在麵前表演出來,直接能把人的靈魂都聽得震顫。
《石點頭》後世流傳的版本是一部短篇集,其中描述了很多官場黑暗、魚肉鄉裡的險惡之事。
王文龍隻能苦笑,《賀新郎·讀史》的魅力實在太大,雖然還沒寫完,卻已經被和湯顯祖的作品看成同等水平。
王文龍經過這幾天的交往已經知道席浪仙就是《石點頭》的作者,筆名“天然癡叟”。
“賢弟隨我南下,豈不勝過在三吳荒廢歲月!”
王文龍的兩句話正好說中席浪仙的心理,他心中一橫,當即點頭說道:“若是如此,我便隨兄台南下。”
王文龍心中高興,又為自己的《旬報》添一員大將。,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