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隆名列萬曆朝的中興五子,他的作品都曾大行於世,其作品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在此時甚至超過湯顯祖,又長期在江南活動,他的死故而也是江南文壇中的一件大事,不但前來吊唁的文人絡繹不絕,便是江南的幾家報紙也對此事進行追蹤報導。
什麼名妓珍珍哭棺、甲骨文研究會的成員前來吊喪、徐興公評字都成為蘇州記者筆下的花邊新聞。
蘇州恐怕是此時地球上市民階級最為壯大的城市,八卦新聞這種東西根本就不要王文龍從後世帶來,百姓的日常需求自然就會催生出小報記者這樣的職業。
王文龍在屠隆靈堂前所寫的《讀屠長卿荒政考有感》也被小報全文刊登,這首詩一麵世立刻就風傳開。
這首詩的文學價值已經遠超出新聞價值,隻要看一眼就知道水平高,許多對於花邊新聞不感興趣的文人也爭相就此詩展開討論,就連《蘇評報》這樣主打高端讀者的嚴肅報紙也跟著轉載品評。
“石壕村裡夫妻彆,淚比長生殿上多。”一下子成為許多憂國憂民文人掛在嘴邊的詩句。
杭州府,謝肇淛同何喬遠正坐在運河的漕船上,兩人都是無事一身輕,一邊乘船北上,一邊談天說地。
謝肇淛將手中煮菱角放下,笑著說道:“這王建陽寫的《讀屠長卿荒政考有感》立意和氣度都實在太高,果然不愧為八閩第一幕僚。”
“人家如今也有官身了,”何喬遠對當年他帶著王文龍去見龐迪我時王文龍展現的辯論能力記憶猶新,提醒說道:“這王建陽的確是名士風範,在杭於蘇州見到他可以與他多多來往。”
“那是自然,我早想會會天下聞名的王文龍了。”
謝肇淛是個很有藝術家性格的人,他做官做的十分不差,同時藝術產出也很豐富,謝肇淛寫文章並不需要閉關思索,而是喜歡在生活之中發現意趣並加之記載。
自從萬曆二十年考中進士以後,謝肇淛在全國各地做官,川陝、湖廣、江浙,每到一地皆有吟詠,或是寫作詩文,或是考察當地風土人情寫成散文,四處做官剛好給了他遊曆天下的機會。
謝肇淛和何喬遠兩人緊趕慢趕來到蘇州,先去往屠隆的彆墅中吊喪,然後謝肇淛卻沒有馬上動身去找王文龍,而是對於蘇州本地的喪禮習俗頗感興趣,他仔細的觀察了兩天,還不停的做著記載。
謝肇淛打算將屠隆的喪禮過程寫進自己的書籍《五雜俎》之中,這書基本就是他在遊曆各方的情況下寫出來的。此書是明代文人筆記之中的上上品,內容包括讀書心得事例,分析風土人情,甚至技術、醫藥、術數、書畫、宗教、婚喪嫁娶,看了此書就如同親身在明代社會活過一次一樣。
時值八月,東林黨和浙黨的黨爭還沒結束,萬曆朝的氣息卻眼見的衰落下去。
月初,華山地震,五嶽之一開裂二三尺,嚇得萬曆皇帝宣布停行。
接著又是紫禁城昭和殿發生火災,這三大殿剛修完,新房子沒住兩天,紫禁城又燒起來了,於是建三大殿的稅收也沒得免了——又有新屋要修。然後就是京師地震,從京城東北到西南,餘震十幾次。
總之是一件好事沒有,如果相信一個王朝到了衰弱期就會有各種天變發生,那萬曆三十三年大明王朝的氣數就是眼見著江河日下了。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人人都說著大明朝這樣下去不行,卻也沒幾個人覺得國破家亡近在眼前。
文人名士、販夫走卒,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一日複一日,轉眼幾十年也就過去了,隻要自己生前無事,身後事誰也管不了那許多。
八月初,謝肇淛拿著帖子找到蘇州旬報編輯部隔壁,敲響了王文龍家的房門。
王文龍正陪著李國仙在院子裡散步,聽說王文龍回到蘇州——李國仙著急忙慌也趕來了,攔都攔不住。等人到了,王文龍也隻能接受,李國仙懷孕已經七個多月,總不能再讓她折騰回去?王文龍隻能連忙找蘇州的名醫給李國仙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