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指南喜上眉梢,舉杯敬酒向王文龍說道:“多謝建陽先生指點迷津,若無先生此言,我這一科都不打算進京趕考了。”
考官的審美是被時代塑造的,八股文風自然也是隨時代而改變,比如嘉靖朝開始出現了唐宋複古運動,八股文便開始推崇唐宋散文的風格,到了萬曆年間,諸子興起,八股文就流行諸子風氣,時代到了天啟崇禎年間,大行其道,八股文中甚至攙雜入白話風格。
所以王文龍真沒騙陳指南,他的散漫的八股文風早十幾年肯定不吃香,這兩年卻非常有機會得中。三人又喝了幾杯,王文龍隨口問起說:“陳教諭來自紹興,那是文風鼎盛之地,想來紹興學子的水平定是極佳的了。”
“也不儘然,”陳指南的心事被解,話也自然多了起來,“紹興讀書人雖多,但能夠考上舉人進士的也沒有多少,我在紹興當縣教諭時親眼所見,當地一些士子為了中舉照樣做了不少下作手段,不少秀才都是通過門路才考過了童生試。”
王文龍思索一番,突然想起一個名字,好奇問道:“不知陳教諭可認得一個叫鄭汝礦的?”
陳指南聞言就笑起來:“鄭汝礦?建陽先生怎麼聽過這人名字?這是紹興生員中頂不成器的一個了。”
“這鄭汝礦的秀才功名就是靠賄賂而來,我對此極為不恥,幾次縣學裡頭考試都把那鄭汝礦定為了下等,因此還得罪了鄭汝礦的家人,老朽跑到南直隸來也和此事有些關係。”
陳子貞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笑道:“離行香掛牌還有五日,既然建陽相請,我自然要去。”
陳指南不屑笑道:“原來這鄭汝礦跑到順天去了,還不是為了順天鄉試中舉的可能更大?”
“何須如此多錢?”陳指南聞言笑道:“此等無狀小人,本來就該逐出秀才之列。我須是先前不知他行為,如今知道他的惡行,這場科試挑個理由將他黜了也就是了。建陽隻管放心,隻消幾日功夫這廝便沒有頭巾可戴了。”
如果是鄉試、縣試這種授予考生功名的考試,提前十幾天陳子貞就不能見外客,而科試隻不過是秀才每一年多要參加一次的水平測試,考試成績一般不會太過影響,準備期間陳子貞的活動自由度也很高。
陳子貞聽陳指南講述著鄭汝礦的平日言行,告誡王文龍道:“建陽可是與這鄭汝礦家有舊?若是這樣人物,還是少接觸為妙,這等人毫無規矩,日後說不定會拖累旁人朋友。”
“我也是聽人提起這名字,”王文龍笑著說道,“前段時間聽人提到有個叫鄭汝礦的到順天去考鄉試,方有此隨口一問。”
這年頭的科舉移民是經常現象,京城考舉人的中舉率比江南可是高多了,為了防止科舉移民太過誇張,朝廷也給出法律,要求考生需要在京城留居學習幾年時間方能在順天鄉試,不過對於鄭汝礦這樣的有錢人,去京城待上幾年也沒什麼困難。
賄賂縣試考中秀才算得了什麼?曆史上再過兩年這鄭汝礦還要鬨出大事。
“如此,謝過學台大人。”王文龍也頗為滿意,這陳指南挺會做人。
鄭汝礦跑到北京去參加考試,這家夥跟考場吏員串通,在糊名階段讓吏員選取佳卷,把人家考卷上的名字給割了,再把他的姓名換上去。
聽陳指南越說越憤慨,王文龍心裡一笑,他已確定這鄭汝礦就是他所記得的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