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詫異地打量著杜宣緣,尋思著:陳仲因這小子被什麼臟東西附身了?
這小子從前雖說也是不恥下問,可對待醫典先輩都是十分尊重的,平日他陳三要是將牛皮吹上天去,陳仲因總要皺一皺眉頭,雖說不會對此有什麼激烈的異言,也能看出心中有些不滿,哪像現在這樣,好似誠心誠意覺得陳三的話很有道理。
有鬼,實在是有鬼,這鬼還是來頭不小、目的不簡單的鬼。
陳三打幾聲哈哈,扭頭道:“我還有點事,就不陪你在這兒嘮了。”
腳尖才往另一個方向挪了點兒,便聽見身旁的人平靜地說:“承蒙三哥照拂,隻是相識已久,還不知三哥字號。”
陳三剛剛背過去的神色驟然冷下,眨眼間又掛上笑臉,臉上的褶子都皺作一團,轉頭對杜宣緣道:“我就是個泥腿子,爹娘早死了,哪有什麼字號,你叫我三哥,我知道你叫的是我,能應你一聲就行了。”
雙眼笑成一條縫,藏在縫裡的寒芒卻在流轉,令這嬉皮笑臉的麵皮顯出幾分冷意。
杜宣緣恍若未覺,又道:“陳皮吃多了上火,三哥還是少吃點為妙。”
她東拉西扯著,上一句話與下一句話相差甚遠,將人的情緒高高吊起,又陡然落地,叫人摸不著頭腦。
陳三心下嗤笑一聲“雕蟲小技”,原本被杜宣緣拉扯起來的激烈心緒卻因為看透她這點兒心思漸漸安定下去。
“嘴裡沒味兒,嚼點陳皮罷了,哎呀,賬上的虧空我會補上的,你可彆背地裡檢舉我。”陳三也跟著她東拉西扯。
“苦恨縈心,未老先衰。”杜宣緣勾唇一笑,“三哥還是要多保重身體啊。”
“沒辦法,三十好幾的人了,連個媳婦都討不到,能不老嗎?”陳三笑嘻嘻說道。
“三哥這樣豁達的人,竟至今未婚,真是難得。”杜宣緣隨口感慨道。
陳三雙眼微眯,擺擺手道:“唉,豁達不也是娶不到媳婦不得已而為之嗎?”
他又道:“彆戳我傷心事了,你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言罷轉身離開,再不搭理杜宣緣。
杜宣緣也見好就收,不再糾纏他,自去在這頗為擁擠的屋子裡閒逛起來。
但凡讀過點書的,總是想要自己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字”就像是一個人的招牌,沒有它就像失了半張麵子。
史同滿亦是父母雙亡,更無族老師父在上,但他也有取字。
太醫院中的醫吏雖都是野路子出身,但大多是世代行醫的家庭,即便是身份低微之輩,也萬萬沒有不曾取字的道理。
杜宣緣知道整個太醫院裡除卻那群皮孩,隻有陳三一人無字無號。
這還多虧了小陳太醫那本認真寫下的手劄。
陳仲因認認真真記載下自己從那些醫吏處學來的知識,並很有版權意識的標注了人名。
小陳太醫是個很守禮的人,手劄上就端端正正寫著那些醫吏的字,唯有提到陳三,通篇皆是“三言”,不聯係聯係上下文,還以為是“有人再三說什麼話”呢。
杜宣緣不知道陳仲因有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勁,不過陳仲因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想來對這些事情也不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