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成,乾親這種關係是要白紙黑字寫下、受律法保護的。
對於穆駿遊而言,這倒也不是不行。
但他不明白杜宣緣為什麼要這麼做——如她所言,阿春跟她並沒有什麼實際關係,若穆家和阿春締結乾親,那穆家便成為她的撫養人,杜宣緣總不能為省家裡一碗飯就把阿春送出去了吧?
若是杜宣緣另有所圖,可穆駿遊又不是拎不清的人。
更何況她已經是督軍禦史,和穆駿遊並肩作戰、狼狽為奸,又何必再用阿春來染指安南軍?
要說杜宣緣隻是請他庇佑阿春,有沒有這個名分穆駿遊都絕不會推辭,一定要搭上乾親的名義,穆駿遊自覺身處風雨飄搖間,一招不慎日後傾頹,與他白紙黑字寫明乾係的阿春也難逃牽連。
穆駿遊的遲疑,不是因為不願,而是出於不解。
杜宣緣麵上那叫他十分熟悉的笑容浮現,他聽見杜宣緣問:“穆將軍還沒下定決心嗎?”
什麼決心?
穆駿遊未問出口,杜宣緣已經先開口道:“我不過是遲了幾個月抵達,穆將軍又要偏安一隅,老老實實做好山南六州的治安管理問題?”
杜宣緣的表述有點奇怪,不過穆駿遊也聽懂了她的意思。
他皺著眉道:“並非如此,隻是……終究要徐徐圖之啊。”
“徐徐圖之……”
“可有人顯然等不及啊。”杜宣緣笑道,“你我對這場洪災的來曆都有疑心。連他的親叔叔都在背地裡搞小動作,皇帝這個位置還能安穩坐到幾時?”
穆駿遊一驚,全然沒想到杜宣緣居然就這樣將這種話宣之於口。
還不等他阻攔,又聽杜宣緣道:“匪患、藩王、北寇,各個都是懸在大成脖頸上的利刃。江南江北年年起義、作亂不斷。今年氣候反常,吳地四州與山南六州,這天下人都翹首以盼的糧倉又出了大亂子,是皇帝向你落下的刀快,還是斬向他的刀快?”
穆駿遊勸阻的話一噎。
他看見杜宣緣眼角一彎,笑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學生郎:“穆將軍,總不能一直被推著走吧?”
杜宣緣望向黑漆漆的窗戶,道:“另一把刀襲來,握著刀的人一定是用手上的利刃抵抗、反擊。隻要讓皇帝意識到更大的危機已經到眼前,穆將軍的危機自然解除。”
穆駿遊意識到杜宣緣接下來打算做什麼了。
她已經轉了回來,挑眉對穆駿遊道:“再然後嘛……就看咱們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持刀人脖子抹了。”
穆駿遊感覺脖子上有點兒涼。
杜宣緣的話一出口,就像有把刀從他脖子上輕輕擦過。
但穆駿遊卻問:“這些事,與我收阿春做義女有什麼關係?”
杜宣緣知道他實際上是個非常重視感情的男人。
這句問話也確實說明自己沒看錯人。
在深知前途危險時,他對失敗後可能連累到阿春也更加謹慎。
她的笑意真誠許多。
“至於將阿春推給將軍……”杜宣緣看上去有些無奈,“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可世道將亂,我護不住她。隻有擁有足夠的武力,才能在亂世掙一席之地。你我都是弄潮者,相較而言,將阿春交給將軍,我更放心些。”
更重要的是,杜宣緣捫心自問,她不知道日後若是遇到明知道前方危險、或是陷入兩難境地時,自己會不會堅定地拉住阿春。
杜宣緣走後,穆駿遊又思索了許久。
案桌上擺放著他剛剛收起來的公文——江南總督令吳地四州、山南六州刺史及各地領軍、督察半月內抵薑州與會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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