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縣令還是謹慎,到最後也不肯借這個糧,但杜宣緣最後還是湊夠了五萬畝地的糧種。
就這樣,穆將軍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時候,於千裡之萬的北方數個小縣城裡共欠下了五十萬斤糧食。
看到一批批送到蒼安縣的糧食,文央也是喜憂參半。
種子有了,但以蒼安縣如今的人口,就算全縣人,不論男女老少齊齊上陣,沒日沒夜地耕種,翻土、打窩、播種,都得弄上一個月,更彆提後續的除草、施肥,最後收獲、晾曬,都需要人力。
再勤快的人,也不能在這豔陽高照下當驢使喚啊。
雖說杜宣緣大包大攬,將耕種的問題也攬到自己身上,可文央再怎麼樣也不會叫她一個人負責這件事。
文縣令也一大把年紀的人,長籲短歎著起身,準備以身作則,帶著全縣人先把地給翻出來。
這幾日陰天正好,待土地翻好,降上一場雨,播下去的豆種才好發芽。
蒼安縣附近百餘縣,大多是采用一個策略——由縣衙存放每年的糧食種子,百姓在播種時向官府領種,待到收獲時還上當時領的種子並繳納賦稅,剩下的糧食就是他們的口糧。
田種得好,除卻自己留用的那些,還有餘糧可以換柴米油鹽。
所以縣衙想要調動百姓去種這些地也不難,有多餘氣力的人,自然想要多種幾分地,多攢些餘糧。
隻是文縣令動員百姓的告示還沒寫出來,就聽說杜宣緣請了幾百人正往地裡撒豆種。
剛剛聽說這個消息,文央還想垂死掙紮一下,抱著不切實際地期望問:“翻土做完了?”
告知他這個消息的衙役頭搖成個撥浪鼓。
“就這麼往地裡撒,什麼都沒做。”衙役如是說。
文央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暈倒在案。
衙役趕忙上前安撫縣令情緒。
緩過一口氣的文央扶著衙役站起來,頭一回生出這樣的憤怒:“胡鬨!”
他抬步就往地裡跑去。
有點跛足的小老頭,居然跑得快到年輕力壯的衙役都險些追不上他。
文央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氣喘籲籲地拔開人堆。
從未見識過這樣種地的農民們都圍在這兒看熱鬨,感受到身邊人擠來擠去,還很是不滿。
結果他們一扭頭,立馬往兩邊退去,給文縣令騰地方。
於是眨眼功夫,密密麻麻的人群就給文央讓出一條通天大道。
道路儘頭那宛如兒戲一般的“耕種”場麵也叫文央徹底心涼。
他頭一回如此氣極,衝到最前邊對杜宣緣怒道:“陳仲因!你在做什麼!”
正在幫忙撒種的陳仲因下意識扭頭,隨即反應過來這不是在叫他,才將目光轉到杜宣緣身上。
杜宣緣將手中握著的豆種放回麻袋,快步向文央走來。
她一手攙扶住搖搖欲墜的文縣令,轉頭看向自己帶來的那些充作護衛的下屬:“吩咐你們向文縣令的交代你們沒去說?”
這群忙著撒種子玩的下屬們麵麵相覷——完蛋,忘了。
他們立馬向杜宣緣告罪。
杜宣緣麵色微冷,卻沒有當著數百人的麵發作他們,隻道:“好好做事。”
聞言,他們忙不迭扛起裝著豆種的麻袋,再不敢嘻嘻哈哈,一臉嚴肅地撒種子。
可文央瞧見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暴殄天物之舉,更是氣極,一把甩開杜宣緣的手,氣惱地說道:“你辛苦借來的種子,就是為了這樣玩鬨嗎!”
“縣令。”杜宣緣按著他的肩膀,令文央冷靜下來,認真而嚴肅地說,“您也知道這是我辛苦借回來的豆種,又怎麼會當兒戲?”
文央盯著杜宣緣,訥訥一陣,終於愁眉不展地說:“你年輕,不懂如何種地,這樣撒種是發不出多少苗的,遠近不一,均勻不足,到時候這邊稀疏那邊緊密,就算能發出苗,後邊也長不好,收成不行,儘是白瞎。”
他好似怕杜宣緣無法理解,說著說著就轉成了大白話,還夾雜著一點兒蒼安縣本地方言的口音。
文央年輕時也是一心鑽研聖賢書,根本不懂這些道理,隻是下放蒼安縣這二十多年來,他為一縣民生殫精竭慮,如今對耕種之事也算頗有心得。
杜宣緣知道文央的話是事實,她道:“常理確實如此,隻是文縣令,咱們這批種子和以往的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文央皺著眉毛,卻神情專注地盯著杜宣緣。
他是認真等杜宣緣將其中內情解釋給自己聽。
杜宣緣笑道:“其間種種,天機不可泄露。隻是文縣令放心,我何時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她又看了眼天色,道:“我明日一早啟程,今日這點人手,恐怕是‘種’不完這些地的,還請明日文縣令隨我一同來此,看看這‘天機’的結果。”
文央不知道杜宣緣葫蘆裡賣的什麼關子。
但他想想杜宣緣一貫的作風,又覺得其中興許真有些自己不清楚的道理。
文央又見杜宣緣帶出來的豆種已經撒去大半,再一粒一粒撿回來終究是癡人說夢,也隻能由她做這一場令人瞠目的“播種”了。
旁觀的係統冷哼一聲。
什麼狗屁天機,還不是靠它這個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