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還沒從洛陽和開封相繼陷落的兩次失敗打擊中恢複過來,他在兩個宮女的服侍下脫下靴子,帽、袍、帶,上了禦榻,想要午睡一會兒。可是忽然想起開封城被攻破的事情,心中一痛,睜開眼睛,仰視畫梁,深深的歎了口氣。想到一座大好名城,百萬子民落入敵手,痛恨的咬牙切齒,不自禁的喃喃咒罵起來。
魏清慧輕手輕腳的揭起黃緞簾子進來,看見崇禎悲憤和失常的神情,感到害怕,站在禦榻前躬身低眉,溫柔的低聲勸道:“皇爺,請不要多想國事,休息好禦體要緊。”
崇禎揮手使她出去,繼續想著福王和周王被殺的事情。在萬曆朝,福王的母親鄭貴妃受寵,福王本人也被萬曆皇帝鐘愛,幾乎奪去了崇禎父親的太子地位,引起過持續多年的政局風波,但崇禎和福王畢竟是親叔侄,當年的奪嫡風波早就成了曆史往事,所以福王被害成了崇禎家族的一次慘劇。再想開封失陷,開封是中原地區最大的城市,規模僅次於京師,是京師西麵的屏障,開封一失,整個中原就大半落於敵手了,這是對崇禎江山致命的一擊,是大明將要亡國的一個預兆,這預兆沒人敢說破,卻是朝野多數人都有這個想法,而且像烏雲一般籠罩在崇禎的心上,現在他倚在枕上,默思良久,卻毫無對策,隻能讓眼眶含著酸淚,不讓流出。
悲傷許久,他又開始寬慰自己,左良玉那麼厲害,把張獻忠打敗了,也許可以擊敗範青。畢竟範青那麼年輕隻有二十三四歲,定然會在軍事上犯錯誤。崇禎幻想了幾個範青也許會在戰爭中出現的失誤,這樣,左良玉抓住機會,一舉打敗範青,奪回開封。帶著這樣的幻想,他的心情稍微寬鬆一點,朦朧睡去。
醒來之後,崇禎覺得十分無聊。忽然想起來今年為著洛陽、開封的事情,皇後的生日過的十分草草,連宮中的朝賀都免了,雖然這是國運不佳所致,但他是一國之主,總好像對皇後懷著歉意。梳洗以後,他便出後角門往坤寧宮去。
周後每次見到崇禎麵帶愁容的過來,總是心中沉重,也很憐惜他。總是設法想使他高興,等崇禎坐下以後,她笑著問:“皇上,聽奴婢們說,聖駕上午去萬歲山院中觀操,心中可高興麼?”
崇禎心不在焉的微微點頭。
周後又笑著說:“妾每天在佛前祈禱,但願今年夏天剿賊勝利,局勢大大變好,早些緩解聖心憂慮。皇上,我想古人說‘否極泰來’,確實有理。洛陽和開封相繼失陷,就是‘否極’,從此以後就不會再有風險,這叫‘泰來’。”
崇禎苦笑,道:“皇後總是這樣寬慰朕心,可是總是見到否極,卻不見泰來。”
周後明白他的心情,又勸說:“皇上不必為了國事過於擔憂,損傷禦體。倘若不能善保禦體,如何能處理國事?每日皇上在萬機之暇,可以到各宮去走走,散開胸懷。妾不是勸皇上像曆朝曆代的昏君一樣一味在宮中尋歡作樂,是勸陛下不要日夜隻為了兵啊餉啊,操碎了心。現在宮中雖然不如幾十年前那般繁盛,不過可供皇帝賞心悅目的美景、美人還是不少的。”
崇禎笑了笑道:“人家皇後、妃嬪都勸皇上少玩樂,少花天酒地,多操心政事,多治理國家,隻有你這個皇後與眾不同。”
周後笑道:“我想曆朝曆代的皇帝都不會如皇上這般憂心國事,這般不開心,我覺得皇上的壓力太大了,應該舒緩一些。最好能花上一天功夫,駕幸西苑,看一看湖光山色,我記得皇上上次去遊玩還是去年的事情呢!六宮妃嬪,都是妾陪著皇上親眼挑選的,不乏清秀美貌的人,有的擅長琴、棋、書、畫。皇上何必每日苦守在乾清宮,看那些永遠看不完的各種文書?國家要治理,文書要看,但生活樂趣也不應缺少,是吧?”
崇禎搖頭道:“國事日非,朕為天下之主,肩上的擔子很重。朕要更加努力、更加勤勉才行,你說的那些春花秋月,朕哪有心情賞玩。”
周後故意撇開國事,道:“宮中這兩日有一個笑話,妾身說給皇上聽,保皇上能一笑。承華宮新添了一個小答應,叫錢守俊,隻有十七歲。他看見陳妃對著一盆牡丹花坐著發愁,問‘娘娘為何不快樂?’陳妃說‘人生如果連天都看不見,還有什麼快樂?’守俊說‘娘娘一抬頭不就看到天了?’陳妃噗嗤一笑,說‘傻子’。”
崇禎聽了這個笑話,並不覺得有多可笑,但為了不傷皇後的心,勉強笑了笑,忽然問道:“這陳妃……”
周後露出詫異的神色,道:“皇上不記得她了麼,她是去年,妾身父親送入宮來的江南女子,叫陳圓圓,出身蘇州梨園,是秦淮八豔之首,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稱,皇上去年見她時,也曾讚過過她美貌的。”
崇禎的心思全用在治理國家,挽救國事上來,對美色從不熱衷。陳圓圓雖然美貌,卻從來沒放在他的心上,現在聽皇後提起來,才慢慢想起來,道:“哦,朕想起來了,說話很清脆,有點江南蘇州口音,確實很美。”
周後笑道:“皇上想起來麼!陳妃特彆擅長唱戲,一個西廂記的紅娘,被她唱的惟妙惟肖,聽者如癡如醉,今日,妾身和皇上不如去陳妃那裡聽戲解悶吧!”
崇禎本想拒絕,但見周後十分熱切,而且顯然也是真心為自己解憂。他不忍心拂了皇後的一片好心,便勉強點頭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