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從周也從屋裡出來,見到這名軍官拱手道:“李總製!”
李總製點點頭,忽然臉一板,道:“王從周,你是闖營軍官,應該遵守軍記。大將軍有令,任何城外士兵未經允許不得進入城中,你知錯麼?”
王從周拱手道:“李總製,是我錯了,我無話可說。”
李總製一擺手,幾名紅袖兵上前抓住王從周的手臂,要把他押走。
張家人都從屋裡出來,見到這陣勢十分駭然。張成仁連忙上前做揖道:“這位官爺,王從周是我家親戚,他來探望我們,不是騷擾百姓的壞人。”
李總製搖頭道:“我認得王從周,當然知道他不是壞人。但軍記不能違反,如果每名士兵都不經允許,隨便進入城中,然後說自己不是壞人,那不就亂了麼!”
張成仁問:“官爺,從周這是什麼罪名?”
李總製道:“範大將軍親自頒布的軍令,士兵擅自入城者,一律斬首。”
張家人聽了,都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闖營的軍記這麼嚴,進城探望親戚,就要被斬首。
張成仁急的直搓手,成仁的母親和德秀一聽要被斬首,一起哭了起來,德秀也顧不得害羞了,上前福了一福,哀求道:“官爺,他是我未婚夫,難道不能過來探望一下麼!”
李總製搖頭道:“範大將軍定立的軍令,就是為了防止士兵進入城內,騷擾百姓,這也是為了保護開封城的百姓,請你們理解。”
成仁父親以前跟大明的官吏打過交道,他拱手陪笑道:“這位長官,請過來說話。”
李總製打量成仁父親,道:“老丈,你有什麼事情儘管直說。”
成仁父親尷尬的笑笑,拉住李總製的手,偷偷把手心中的一塊銀錠遞過去,小聲說:“這位軍爺,請你通融一下。”
豈料,李總製皺眉伸手推開銀子,正色道:“老丈,我們義軍是不興這一套的。王從周已經違反了軍記,犯了錯誤,我再因為這事,錯上加錯,那麼我們還有什麼臉麵稱之為義軍呢!”
成仁父親活了六十多歲,還從沒見過這樣義正嚴詞,正氣凜然的官吏呢!一時間楞住了。
李總製向張家人拱拱手道:“各位如果有什麼冤情,或對義軍處置不服,可以向我的上級申訴。但王從周今天必須帶走。”
王從周也歎氣,對張家人道:“唉!都怪我,太心急了,想見你們,以至於違反了軍記。這是我的錯,我自己承擔,你們不用為我求情了!”
聽到這話,張家人一起垂淚,萬萬沒想到,闖營的軍記如此嚴苛,這麼一件小事,竟釀成一場悲劇。
等王從周被押走,張家人登時慌亂成一團。德秀哭個不停,想自己怎麼這麼命苦,好不容易趕上一個好夫君,結果隻見了一麵就要被斬首。她和成仁母親抱著哭成一團,成仁母親摸著女兒的秀發泣道:“我命苦的閨女啊!”
香蘭催成仁快去劉鐵匠那裡找德耀,因為他在大壩上抗洪時間長,認得一些闖營的軍官。成仁父親則建議去找王鐵口,因為他在大相國寺看卦算命,認得人多。
成仁連忙換了衣衫,出去尋他們二人,傍晚時候,德耀和王鐵口都回到家中,德耀自告奮勇,說去找王成章,讓他去求情。
王鐵口卻搖頭,道:“德耀,你不懂義軍現在的規矩。闖營進入開封後,軍政分開,設官理民,管理城中百姓和事物由闖營設立的一批官員負責。王成章是軍官,那麼跟城中的紅袖兵就說不上話。”
張成仁急忙道:“那麼王哥可認得城內的義軍官吏?”
王鐵口道:“這事情,小官小吏也指望不上,隻有找開封城官最大的首領,我聽說叫傅宗龍,原來是朝廷的大官,後來投誠了義軍,被義軍重用,他負責城中所有民政,這事情找他準行。”
張成仁歎道:“可咱們也不認識這人啊!”
王鐵口笑道:“張秀才,你是身有寶山而不自知啊!”
見張成仁愕然,王鐵口笑道:“上次我跟香蘭說過義軍要在城中舉行科舉的消息,你為什麼不去?”
張成仁愣了一下,才道:“流賊的科舉終歸不是正統。”
王鐵口一笑道:“什麼流賊,你是秀才應該知道一句俗話,‘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安知今日的流賊就永遠是流賊,而不是正統了?”
見張成仁笑著搖頭,似乎不讚同他的話,便又道:“我問你,平心而論,義軍在開封城中的表現比起以前大明朝的官吏,怎樣?”
張成仁回想以前大明朝的官吏,各種搜刮,欺負百姓,傲慢無禮,各種橫行霸道的舉動。再想想眼前義軍在城中井然有序的樣子,堤壩上奮勇抗洪,尤其是那位範將軍的胸懷、氣度,實乾且平易近人,跟大明朝的官員形成鮮明對比,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還有他現在要給從周找門路,不也是側麵說明了,義軍軍記森嚴,不騷擾百姓麼!
他是讀書人,不說昧心話,點頭道:“闖營治理下的開封城比以前要好多了!”
王鐵口笑道:“你說這話就對了,現在你口中的賊就是比官軍仁義,不像官軍那般欺負百姓。外麵流傳‘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也證明官軍比土匪還不如。而闖營是義軍中的佼佼者,不是普通的義軍,而是王師。成仁,你隻曉得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外麵的事你不打聽,隻怕耽誤了你的舉業,這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