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目光望向他,羅虎拱手道:“大將軍,我不讚成死守。兵法上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咱們人馬是敵人的好幾倍,為什麼不主動出擊,反而龜縮不出,等著敵人來攻打咱們,這是什麼道理?依著咱們的實力,我覺得應該主動出擊,對左良玉的大軍迎頭痛擊,方能顯出咱們闖營的赫赫軍威,也讓天下人知道咱們闖營是不可戰勝的。”
這話深得範青之心,他在心中讚了一句“初生牛犢不懼虎啊!”打量羅虎,隻見他身材高大強壯,國字臉,粗眉毛,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雖然稚嫩,但也十分威武。
高一功道:“小羅虎,你這話說的不對,咱們闖營固然威名赫赫,三軍用命,不論將領還是士兵都不怕死。但每一條戰士的性命都很珍貴,大將軍不就曾說過,要儘量打巧仗,用最小的犧牲取得勝利麼!既然咱們有守衛堅城的必勝法子,為什麼還非要主動出擊,白白損失咱們將士的性命呢!”
眾將紛紛點頭,議論的話語中都讚同高一功的話。最後大家表態,隻有羅虎和紅娘子讚同主動出擊。
紅娘子道:“咱們闖營之所以所向無敵,就因為這個‘闖’字,敢於挑戰強敵,不怕犧牲是咱們闖營的精神。如果連這點精氣神都沒有,隻聽到左良玉的名頭,便被嚇得龜縮不出,還怎麼奪取天下?”
但剩下的將領,連同李岩、傅宗龍都認為死守開封更有利。幾十人對兩人,眾將的想法一邊倒的讚同死守。
範青始終沒有表態,他心中是讚同主動出擊的,可眾意難違,他也要顧及眾將的意見,所以沒有說話。又討論一會兒,範青見沒有什麼新意,便讓眾將先退下了。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時候,範青正想吃晚飯,忽然一名親兵過來報告,說高夫人請他進城議事。
範青晚飯也不吃了,騎著馬,帶領幾名親兵,回到開封城中,
進入周王府,範青也不回家,直接去了高夫人的住處。自從上次他開導過慧梅之後,慧梅出動找高夫人談心,二女在範青的事情上達成諒解,範青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高夫人了。
一路上,穿過巍峨肅穆的大殿,長長的青磚甬道,整潔的院落,燈燭輝煌,華麗精美的廳堂,最後進入高夫人的臥室。路上,不停的有內監給範青跪下行禮,侍女雙手放在腰間半蹲施禮,各種恭敬的“大將軍”或“老爺”的聲音不絕於耳,範青昂首而行,對所有的問候都不理睬。每進入一處廳堂,大門都有年輕侍女給掀開簾幕。範青將幾名親兵留在院子外麵,走入高夫人的內室。
高夫人的臥室中明亮溫暖,好幾隻手臂粗細的蠟燭明晃晃的燭照光明,大銅火盆裡炭火通紅。床帳、圍屏、簾幕等一切布藝製品都是綾羅錦繡,在燭光映照下,泥金的花草圖案微微閃光。一隻裝飾著走獸圖形的景泰藍搏山爐,正嫋嫋的吐出沉檀的煙縷,淡薄的,若有若無的幽香在房間中飄蕩,給靜謐的房間增添了一點溫馨的感覺。
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紅色地毯,腳踏上去軟綿綿的,沒一點聲音。靠著雕花窗欞的一側擺放著一套檀木桌椅。桌上放著些水果,一支紅燭,一套景德鎮的茶壺、茶杯。高夫人靜靜的坐在桌旁發呆,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她脫去了白日裡穿的錦緞棉襖和裙子,隻穿了白色的細紗撒花褲子,散開了褲腿,上身隻穿的貼身小衣,外麵披了一件寬鬆的綠絨女衣,頗似現代的女士睡衣。頭上妝容已經卸掉了,一頭黑瀑似的長發披散在腦後。
範青輕手輕腳的走到高夫人身後,欣賞著她明顯的身體曲線。由於常年騎馬練武,高夫人的身材非常健美,腰細肩寬,很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點。
範青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揉搓,柔聲問:“姐姐,想什麼呢?”
高夫人歎了一口氣,站起身,轉身抱住範青的腰,把自己緊緊貼在範青的胸膛上,範青伸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披散的黑發,柔聲問:“怎麼了?不開心麼?”
過了一會兒,高夫人才低聲道:“劉宗敏我很早就認識他了,最早在崇禎初年,他是我叔叔麾下的一名校尉,叔叔常常誇他是一員虎將,堪比三國裡的張飛,所以我對他印象深刻。記憶中他的性格很張揚,總是大說大笑的,說話聲音震得人耳膜嗡嗡直響,走起路來咚咚直響。動不動就發怒,瞪起眼睛罵人,很多將士都很懼怕他。自成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與劉宗敏的暴脾氣形成鮮明對比,大家都說他倆是最好的搭檔。劉宗敏這種直率的性子,你如果跟他接觸久了,就會覺得他是一個性情中人,甚至有一點可親。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他真的不是壞人。”
範青嗯了一聲,道:“劉宗敏脾氣雖然暴躁一點,但他不是陰險小人,他死了我很難過。”範青對劉宗敏的印象一直不好,現在他死了,範青心裡也不覺得有多悲傷,反倒有點解脫的感覺。
高夫人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言不由衷的,但我跟劉宗敏相處十多年,感覺像朋友,也像親人。現在他死了,我心裡很難過。”說著,高夫人輕輕哽咽起來,流淚道:“劉宗敏的死,我是有責任的,我對不起自成,沒能保護好他的戰友,我真的很難過。”
範青輕輕撫摸她微微顫動的肩膀,柔聲道:“不怪你的,你不要這樣自責。劉宗敏是咎由自取,他不離開闖營怎會有如此下場。”
範青用手指輕輕抬起高夫人的下巴,隻見她一張大眼睛裡噙著淚水,淚珠還掛在潔白的臉頰上。範青輕輕擦去她臉龐上的淚珠,道:“這世上所有的朋友和親人,早晚有一天都要離我們而去,你隻儘力守護你最親近的人,讓她不再受到傷害就行了。劉宗敏這樣的下場,就是他自己的命,與你無關,你千萬不要為此事自責。”
高夫人潔白的鼻翼輕輕抽動了一下,點了點頭。範青笑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咱們隻著眼未來,現在忘記一切煩惱,笑一笑吧!”
“剛哭完,哪能笑出來!”高夫人嗔道。
範青笑道:“你若不笑,我可要嗬你的癢了!”
“你是小孩啊!還玩這樣幼稚的遊戲!”高夫人說完,也忍不住嗤笑一聲,兩顆淚珠還掛在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