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圍觀的百姓沒有一個說話捧場,送給他的隻有冰冷或者仇恨的目光。
黃鼠狼拿起算盤劈劈啪啪的打了一陣,道:“你們每畝地加征三分八厘銀子,這村子差不多逃亡了一半村民,這些人的稅也要均攤到你們頭上,每家每畝要再翻一番,七分六厘銀子。你們每家田地十幾畝到三十幾畝不等,每家需再交一兩到三兩銀子。”
看到眾村民都不出聲,黃鼠狼換了一個口氣道:“我也知道你們一時間,交不起這麼多的稅,可大家也要體諒縣太爺的苦心,每家至少交上來一半,我才好回去交差。”
黃鼠狼說了這麼一大篇,卻見這些百姓沒一個說話,隻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著他。這眼神很奇怪,黃鼠狼是第一次見到村民這樣的眼神。以前每次來村子,村民們的眼神大多是畏懼的,也有麻木的,哀求的。但今天的眼神讓他特彆不舒服,這眼神中有怒火,有嘲弄,這是一種反抗的眼神。
黃鼠狼啪的一聲把賬本合上,喝道:“你們乾嘛這麼看著我,不服氣是不是?來人,每家都拉出來一個綁在樹上,先抽幾鞭子,看看哪個不服?”
“且慢!”人叢中傳來一個聲音,“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
黃鼠狼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麵皮白淨的青年在人叢中說話,他來過興旺村幾次,不記得見過這青年,問道:“你是何人?”
這青年正是範青,隻見他微微一笑道:“大人,我想請問,縣太爺乃一縣之長,號稱父母官。所謂‘父母’,自然是愛民如子,把百姓當成子女一般看待。父母愛護子女,讓他衣食無憂,引導教化。可看看現在村中的百姓,缺衣少食,凍餓流離,遍地餓殍,即便這樣還要威逼勒索,敲詐出來百姓的最後一絲血汗錢,我隻問世上有這樣為人父母嗎?”
黃鼠狼大怒,“好小子,竟敢指斥縣令大人,想造反麼?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範青冷笑:“凍餓逃荒是死,造反也是死,大人不曾聽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反了,反了!”黃鼠狼大叫:“快把這個想要造反的狂徒抓起來,押送縣衙。”
兩名差役如狼似虎的衝上來,想要抓範青手臂,忽然從範青身子兩側,閃出兩名健壯的年輕人,一個是楊老漢的兒子楊鐵柱,另一個叫趙恩,二人都是新兵訓練中表現好的,被範青提拔成了小頭目。二人經過兩個月的訓練,身強力壯,武藝大進。兩人伸手抓住差役的手臂,用力一扭,腳下一絆,噗嗵兩聲,將他們放倒在地上。
“好大膽子,敢對官差動手,咱們一起上,把他們三個拿下。”黃鼠狼一揮手,身後這十幾名官差,舉著杆棒一擁而上。
卻見人叢中好多青年衝了出來和這些差役對打。這些青年十分勇猛,三拳兩腳,就將這些差役放倒在地上,其中兩個名青年還拔出刀子,給兩名差役來個透心涼,慘叫聲中,鮮血汩汩從胸口肚子流出,眼看就活不成了。
見出了人命,黃鼠狼大駭,這些人怎麼如此凶狠,不像是普通村民。
這些人自然都是範青帶來的義軍新兵,他得到消息,黃鼠狼領著差役來收稅,所以特意來村中等待。
“你們……犯了國法,罪不可……赦,都要……砍頭……”黃鼠狼用手指著眾人,渾身顫抖,說話都結巴起來,他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心中害怕,邊說邊退。
“給他綁起來,讓他嘗嘗自己鞭子的滋味!”範青沉聲道。
楊鐵柱、趙恩大步上前,抓住黃鼠狼的左右手臂,將他拖到村口的楊樹上綁好。這楊樹上不知綁過多少村民,樹上地上都是血跡斑斑,現在也要讓黃鼠狼嘗嘗滋味了。二人拿起黃鼠狼帶來鞭子,一頓猛抽,把黃鼠狼打的鬼哭狼嚎,一麵慘叫一麵問道:“你們到底是誰,可敢報上名號。”
範青哈哈一笑,把一麵大旗拿過來,重重在地上一插,喝道:“看清楚了!這是什麼?”
黃鼠狼抬頭望去,隻見一麵紅旗上繡著一個好大的“闖”字……
幾天之後,禹縣的縣令衙門中,一位麵帶憂愁的中年文官長長的歎了口氣,問:“黃稅官怎樣了?”
旁邊的師爺站起來拱手道:“嚴縣令,黃稅官被鞭打的很重,遍體鱗傷,耳朵也被割了一隻,現在沒有生命危險,隻能在家中靜養。”
嚴縣令皺著眉頭,手指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輕點。他是萬曆年間的進士,今年五十歲了,這年紀還做一名縣令,仕途的發展已經很有限了。所以他在禹縣當縣令,處處小心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想著能平平安安的熬過剩下的半年任期,就告老還鄉了。
可是最近他遇到了大麻煩,一隻號稱闖王義軍的隊伍,在禹縣周圍活動,四處鼓動村民造反抗稅,縣城裡派出的收稅官被打成了殘廢,差役也死了幾個。
“縣令大人,要不要把此事上報知府,請官軍來剿滅他們。”師爺詢問道。
嚴縣令想了想,慢慢搖頭,做官的要訣是瞞上不瞞下,隻要縣城還在,鄉下地方隨他們鬨去。年前張家寨被攻破,這麼重大的事情,他在向州府上報的時候,也隻是輕描淡語的說了幾句。
“縣令大人,如果不上報,今天的稅怎麼交啊?”師爺憂心忡忡的問。
嚴縣令皺眉道:“稅收定是要不足的,不過好在正稅已經收完了。今年河南水旱災害嚴重,老百姓手裡沒幾個錢的,彆的稅其它幾個縣城也收不上來多少。罷了,我拚著今年吏部評定一個下等,也彆去招惹那群煞星了。”他心中很畏懼起義軍的,尤其是闖王義軍。他在心中暗自求告老天爺,讓那幫義軍老老實實的在鄉下待著,隨他們怎麼鬨去,他隻需裝聾作啞就成了,可千萬彆來縣城。
這時,忽然兩名衙役連滾帶爬的跑進衙門大堂,叫道:“老爺,不好了,義軍來攻打縣城了!”好像在給他們的話注解,縣城外麵傳來兩聲隆隆的炮響,好像雷聲在天上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