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哎唷了一聲,“話不是這麼說,紅娘子在困厄中得公子相救,視公子為恩人。隻要公子好言相勸,她豈有不聽從的道理。公子,其實陳永福總兵剿滅這群流寇易如反掌,我今天來見公子,是給公子一個機會,一個天大的好處,公子可要珍惜啊!”
李岩心意已決,搖頭道:“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寫這封書信的。大人不是說陳永福大軍馬上就到麼!等他來了,紅娘子即可剿滅,學生寫這封書信也沒有什麼用處,請大人不用再勸了!”
知縣心中十分惱火,拈著胡須,斜睨李岩,半晌不說話。好一會兒才道:“機不可失,你不聽我的話,隻怕大禍臨頭,隨時都有性命之憂。”說這話的語氣陰森森的,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李岩心中充滿了怒火,冷然道:“秋後處斬也是死,現在死也是死,隻不過早死幾日罷了,我李岩是貪生怕死之輩麼,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哼!”
“不識抬舉!”縣令勃然大怒,霍的站起來,一甩袖子,轉身走了。
李岩當然又被帶上鐐銬,押送回牢房中了。李岩靠著範青這邊牢房的鐵欄坐在地上。
範青輕聲道:“公子,你做的很好,這狗官彆看現在凶,其實他是走投無路了,等紅帥破城,看我怎麼收拾他。”
李岩那邊卻許久沒有說話,不一會兒,隻聽李岩小聲啜泣起來,“不管怎樣,我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一輩子都要背上一個謀反叛逆,不忠不孝的罪名了!”
範青覺得有些好笑,但沒有嘲笑他,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都被儒家思想洗腦,人人一根筋,把這些忠義孝道,看的比自己性命還重要,不了解那個時代的讀書人,就不能理解他們心中的痛苦。
李岩一麵流淚,一麵道:“我從小沒見過母親,我父親李精白是天啟年的尚書,到了崇禎即位,說我父親阿附閹黨,被免職發配到邊疆,那時候我才十歲。從此我在家族的地位一落千丈,人人都嘲笑我,說我是閹黨的兒子,那時,我的心中是很痛苦的。”
“為了證明我自己,我沒日沒夜的讀書,就為了光宗耀祖,為了證明我是李家的好兒孫。終於我考中了舉人,為家族挽回了一點名譽。也在家族中有了一點地位,為了證明我自己,我嚴苛的要求自己,按著書上君子的標準,克己複禮,做事仁義。我散儘家財,救濟災民,我還勸李氏家族的其他人,還有縣城中的鄉紳一起救濟災民,我做錯了什麼!他們把我看成眼中釘,非要把我置於死地而後快。”
範青歎息道:“李公子,你是一個好人,一個忠義之人,可惜你生在末世,你在的那個階層的人,沒有能理解你的,你成了他們當中的異類。他們排斥你,害你,想把你置於死地,把你從他們的圈子當中趕出去。你的痛苦我能理解,你畢竟與這些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是血脈相連,把你從中剝離,這切膚之痛,痛徹心肺。然而……”
範青語氣一轉道:“公子可曾想過,你離開這個階層也是一個好事。公子交遊甚廣,洞明世事,你看大明朝還有救嗎?”
李岩歎了口氣,他不願意違心說話,這些年他在河南遊曆,見到了種種**,暴政,民不聊生的景象,大明朝已經到了末世了,雖然他留戀自己的階層,可是心中也知道這些大明朝的鄉紳,就像空中樓閣一般,遲早會坍塌的。
範青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公子現在同紅帥一起造反,焉知日後能不能出入廟堂,封侯拜相。太祖當日領著一群開國元勳要飯的時候,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後會成為讀書人口中的聖賢吧!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公子被人誣陷,不得已毀家造反,我認為不是壞事,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能給公子開辟一片新天地的好事。”
李岩長歎一聲,道:“多謝範先生開導,剛才我傷心欲絕,經你這麼一說,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那麼,公子願意隨紅帥一起起義啦?”範青笑問。
“唉,走投無路,隻有造反一途了,在下願意聽從範先生和紅帥的安排。”李岩道。
這時候,監獄外麵腳步聲雜遝,隻見十幾名黑衣捕快走了過來,這些人同衙役一樣,都是縣令的打手。監獄中的囚犯都是他們送進來的,一見到他們進來,都變了臉色,一起噤聲,監牢中一片安靜。
這些捕快有的掛著腰刀,有的手中拿著短棍,在另一隻手上輕輕拍著,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監獄中的囚犯知道,某個牢房中的犯人要倒黴了,臉上一起露出驚懼的表情。
卻見這群捕快,一直走到最裡麵的牢房,李岩的監牢停下來。
李老九上前拱手,還沒說話,隻見一名滿臉橫肉的捕快喝道:“九哥,我們知道你跟李岩的關係,不過,這是上麵的意思,我們也身不由己啊!”
“曉得,各位請便!”李老九拱拱手,退到一邊。
“你倒是識務!”捕快沒想到李老九這麼容易就退開了,冷笑一聲,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李岩見這群捕快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走進來,心中大驚,“你們想乾什麼?沒有公文,你們不能碰我。”
“哼!這世道還管什麼公文?”一名捕快冷笑,“隻需給你安上一個‘趁機越獄,當場格殺斃命’的罪名就行了!”
幾名捕快輕輕搖晃手中的短棍,這是要把李岩活活打死的意思。李岩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從小練武,劍術還不錯,可是這鬥室之中那有趁手的武器。火盆中火筷,又輕又小,完全無用,他目光落到那張凳子上。可這幫捕快十分狡猾,已經預料他的意圖,把一隻腳踏在凳子上,向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