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中軍大帳外麵的一塊空地上,正在舉行闖王定立名號的儀式。雖然營地在荒野山穀中,周圍的房屋建築很簡陋,但儀式卻很隆重。
作為主持儀式的牛金星,心中十分得意,這儀式完全按著他的主意舉辦的。他查閱了明朝的典章文獻作範例。李自成先在供桌前祭天,由牛金星念了一篇祭文。然後在鼓樂的伴奏下,由數十名威武雄壯的親兵傭促下,站到大帳之前坐在一張高椅上,兩邊親兵手持長刀,雁翅排開,所有將軍按著品級在他麵前跪拜。周圍旗幟飄揚,陳設著旌旗、傘蓋等鹵簿儀仗。
牛金星站在眾將麵前先念了一篇賀詞的表文,然後組織眾將進行叩拜。李自成今天沒穿鎧甲,隻穿了一身華麗的長袍作為禮服。而眾將則全身皮甲,甲胄刀劍閃亮鮮明。從劉宗敏開始依次上前,給李自成叩拜。平日諸將基本上和李自成平起平坐,想要發表意見,隻拱手說話就行。現在卻見這些將領依次給自己下跪,觀看儀式的周圍兵將也一起跟著下跪,黑壓壓一大片。李自成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威嚴了許多,心中也十分的得意暢快。
眾將剛剛行完禮,李自成正得意時,忽聽遠處一人朗聲,“闖王,我有話說。”抬頭定睛一看,正是範青。
範青走到李自成身前幾步遠的地方,拱手做揖道:“闖王,屬下有重要建議想要陳述。”
李自成見他上前沒像諸將一般叩拜,心中先有了幾分惱怒,冷冷的道:“你有什麼事,快說。”
牛金星在一旁高聲叫道:“範青,你知道現在闖王已經是大元帥,你怎麼還直挺挺的站著,不叩拜,不知道已經犯下大罪了嗎?”
範青根本不理睬,道:“請闖王恕屬下直言。”
李自成皺著眉頭問道:“範青,你不在馬廄中反省,到這裡做什麼?先進營帳再說吧!”
李自成繼續坐在椅子上,接受各位將士的叩拜,直到所有人都拜見完畢,牛金星高聲喊了“禮畢!”這才結束儀式,和眾將一起回到營帳中。
李自成坐定,眾將在大帳中站立。李自成道:“我李自成無德無能,雖然當上這個大元帥,但攻城拔寨還要依靠眾位,這次突襲開封,各位有什麼看法?”
劉宗敏笑道:“闖……呃!大元帥,自從咱們到河南以來,攻哪座城不是跺跺腳就破了,開封城有什麼了不起,大帥儘管放心。”
郝搖旗笑道:“大帥,你現在上應圖讖,是真命天子,就好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把敵人的眼睛都給晃花了。敵人一見到你的帥旗,膽氣先少了一半,這樣子,什麼周王、陳永福,還不是手到擒來。”
眾將聽了一起大笑,闖營眾將在進入河南以前,作戰十分謹慎,每一次大戰都商議到半夜,把作戰可能遇到的困難思來想去,作戰計劃也是一再改動,可自從到了河南之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到之處,城寨紛紛投降,這也讓眾將滋生了驕傲的情緒。
範青微微搖頭,拱手道:“闖王,聽說你們要用突襲的方式攻打開封?”
李自成點點頭道:“巡撫李仙風從開封抽調兩千兵馬,收複洛陽。現在開封空虛,正是突襲的好機會。開封比洛陽繁華十倍,富有十倍,如果能攻下開封,咱們的軍隊以後就再也不愁軍糧了!”
範青拱手道:“闖王,開封守軍近兩萬人,隻抽調兩千兵馬,我沒看到開封防守有什麼空虛的。開封越富有,防備的也就越嚴密,請闖王不要隻看利益,不見風險,謹慎攻打開封。”
李自成皺眉道:“開封防守一點也不嚴密,宋先生就住在開封城,對城池的防守十分清楚。”
範青冷笑道:“他離開開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咱們大軍在豫中縱橫,攻城拔寨,連洛陽都攻打下來了。開封定然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還能像以前防守那麼鬆懈麼?開封饑民很少,也沒有變兵,軍民齊心,想要裡應外合是不可能的,隻能強行攻打城牆。”
“開封城牆分為兩道,外城隻是防水堤,用來防備洪水,可以不攻而入,暫且不說。內城卻是金朝遷都開封之後修建的,外麵是磚,裡麵夯土,土裡參雜白灰。這土質十分堅硬,當年是從虎牢關運送過去的。城牆高達十五米,幾乎和京師的城牆一樣高,上麵建有城樓五座,都有炮眼。總共大城樓五座、角樓四座、星樓二十四座,俱按二十八星宿布置。環城壕一道,濠口寬十五米,底寬九米,深六米,跨濠板橋五座,都是吊橋。”
“開封守將陳永福是名將中的佼佼者,是將門之後,武藝高強,尤其擅長射箭,有神箭陳之稱,積功至總兵,一生罕有敗績。城中周王比福王聰明的多,也慷慨的多,據說他聽說洛陽城破,已經拿出一些糧食金銀救濟饑民,鼓勵守城將士。”
“總而言之,開封城十分堅固,如果硬攻的話,隻能依靠大炮,或者長期圍困,這樣突襲,隻能白白損失將士,挫折士氣,毫無用處。”
聽範青這麼了解開封,眾人都麵麵相覷。李自成和眾將其實並不了解開封的情況,他們連豫東都沒去過,隻是聽宋獻策說了一些情況,就認為開封容易攻打,聽範青這麼一說,才知道困難。
李自成想了想道:“不管怎樣,也要試著攻打一下,畢竟咱們這些日子攻打了許多縣城、州府,有的號稱多麼堅固,結果輕鬆被打下來了。”
範青道:“豫中和豫東的情況不同,豫中饑荒嚴重,饑民遍野,滿地哀鴻,各個城池中都有許多饑民可作內應,守城的士兵士氣也不高,往往稍稍攻擊,就潰散了。豫東則災情較輕,城中百姓不知道闖營仁義,救濟賑災,把咱們當成流寇看待,抵抗十分激烈,所以不能貿然攻擊。”
李自成想了想道:“我們計劃完畢,不管怎樣,也要試著攻打一下,必須突襲開封,你不用再說了。”
範青深吸一口氣道:“闖王,請恕屬下直言,兵法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而闖王突襲開封此舉,是不知己,也不知彼。剛才攻打開封的困難我已經說了,此為‘不知彼’,但更讓屬下憂慮的是‘不知己’,咱們的軍隊在豫中一帶取得巨大勝利,讓一些將士陶醉其中,自高自大,把一切事情都想的容易了。尤其在輕鬆攻克洛陽之後,更是人人自以為天下已定,打敗明朝是舉手之勞,這種驕傲輕敵的情緒,在軍中蔓延,十分危險。所謂驕兵必敗,請闖王和麾下將士自省,不要吃了敗仗之後,才後悔莫及。”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自大了麼?”李自成越聽越惱火,一雙巨眼怒目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