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但不像是在思慮措辭，反倒像是大招釋放的前搖。
“這樣說吧，你們聚眾擱這裡大聲哭鬨，我們看了以後心中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愧疚·沒有同情·也沒有後悔，甚至於說……我差點笑出聲。”
“你可能覺得現在的你們很慘，跑來這裡鬨事是天經地義，是我們的冷漠無情殘酷地毀了你的一生，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那位是黑金家那個年逾古稀的瘦老頭吧？”
麵無表情地表示了自己的愉悅，死神開始了談判場上最經典的揭老底行為。
“你知道黑拳台每天會死多少個拳手和陪練嗎？你知道黑金在擴張時吞並了多少個幫派，殺死過多少無辜的城民嗎？類似的場景你們曾經創造過無數次。怎麼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接受不了？還呼朋引伴地跑來彆人的地方鬨騰，試圖道德綁架我們。”
“所以我們根本不在乎你們怎麼想，怎麼做，既然福及家人，那就應該罪及家人，尤其是你這種沒有半點反思，反思也是自己沒錯的東西，那我們就會毫無心理壓力地像你們對待他們一樣對待你們，就像……”
“就像我照顧他們？”
死神吔？
黑金夫人冷不丁的一句話讓他愣了一下，趕緊悄悄給挑戰者裡的其他人發出迅速，讓他們再去問問那個大佬。
結果那個大佬的回複是雖然這幫家眷裡也有不少手上沾血的畜生，但他眼前這位確實比較擬人，算是並沒有什麼案底的那種。
或者說，既然都是黑幫大佬的女人，那這群寡婦裡就不會缺狠人。
隻是平日裡最作惡多端的那些，其實就是現在躲在人群裡最後麵，最畏縮，連頭都不敢抬的幾個。
——她們知道自己該死，怕被東方人清算，所以根本就不敢露臉，更彆說跳出來領頭出主意了。
因此……難不成自己無懈可擊的邏輯鏈條，怎麼就這麼讓人家給斷了？
如果是旁人的話，聊到這裡確實就斷了，但死神在遭受到人生中最重大的打擊之前，也不是沒有屬於過自己的高光時刻，所以他隻是微微一笑。
“那就算你是個好人，所以呢？既然我不能因為一個惡人把所有人都定為惡人，那也不能因為有一個好人就把所有人都定為好人吧。”
誰知黑金夫人似乎就在等著他這句話，立刻回道。
“所以我不是來為她們出頭的，我不在乎她們是活是死，這其中有幾個混蛋其實我也想殺，我……我隻是為了我自己，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我想活命！”
死神沉默了片刻，這才發現自己落進對麵的套裡去了。
先強調自己不壞，讓自己從劣勢群體裡外伸出一隻腳，再直接進行正義切割，迅速跟上後半步徹底變成不粘鍋。
順著這個思路一想，甚至連對方一開始那副無理取鬨般的言辭和態度，都有可能是故意讓自己輕敵的手段。
這般心性著實哈人，要是此難不死的話，日後必成大事啊……
也就在這時，看到這邊發生爭吵的槍兵走了過來，習慣性地想當和事佬。
他這副劍眉星目的模樣也確實有親和力和可靠度，所以在仔細聆聽了那小寡婦的訴求後，他哈哈一笑。
“嗨，就這麼個事啊，不就是想活命嗎？簡單！”
“今天晚上我們會第二次對各大幫派發動突襲，徹底清算掉一些不正義不和平的存在。”
“到時候願意奉我們為宗主安安心心過日子的，可以既往不咎，全部留下，包括你們這些遺孤遺孀，也會得到我們妥善的照顧；至於那些堅決抵抗，還想在屬於大家的陽光城繼續生事的，那我們也會堅定的予以打擊，絕不手軟，不留後患。”
分明是相當溫和的手段，可小寡婦的臉上卻從難以掩蓋的竊喜變成了驚愕，而死神更是差點叫出聲。
你這什麼狗屁的老實人和事佬啊，這番話的主旨其實就一個！
——彆吵了，彆吵了，大家都是狗，我說誰是領頭誰就是領頭，你們內部的意見全是放屁。
死神甚至有理由相信，所謂的既往不咎也是騙人的，畢竟你都把敵人五花大綁聽憑發落了，還不是有一萬個辦法把曾經作惡多端的危險分子當場退坑陽月世界？
而黑金夫人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畢竟自己提出的需求人家不但願意聽，還當場給你解決了。
雖然這個解決方法還不如不解決，但你個輸家滿不滿意關人家贏家什麼事？
所以她隻能咬咬牙轉身回到隊伍，帶著聽聞後表情不一，甚至當場軟倒在地上的黑幫家眷們離開了先祖廣場。
可她們才剛走到巷口，就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明顯奔向這邊來的馬蹄聲。
幾個需要人攙扶著才能勉強走動的寡婦茫然地陷入思索，臉皮猛地一抖，像是被人打了雞血般滿血複活。
“哈哈，是內城的老爺們，山民傭兵和稅收處理人終於來對付你們這幫暴民啦！”
“是啊，諸神在上，這群混蛋終於要被審判了。”
“駭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真的完了呢……”
她們興高采烈地拍手叫好，準備喜迎王師，讓內城的天兵天將們替自己出這口惡氣，繼續回去過自己為所欲為的闊太生活。
但其他的寡婦們卻全都拽著自己的兒女老人退到了道路的兩邊，黑金夫人甚至提起裙擺直接跑回到了廣場內部，敏捷地躲在了幾個東方人身後。
事實證明有的時候真理確實在多數人手中，因為那不是戰馬而是馬車，並且它還沒到廣場就已經放緩了速度。
三匹駿馬終於出現在巷子的儘頭，它們拉著一輛華美的馬車，側麵掛著鐵盾，上麵繪著屬於冒險者協會的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