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少返滬(1 / 2)

十六鋪碼頭,遠東第一大門戶,在浦東地圖上無法忽視的熱鬨地帶。

葉洛透過輪渡船窗打量著不遠處這個人聲鼎沸,魚龍混雜的上海灘第一碼頭。

密密麻麻,穿著破舊短衫的精悍碼頭工人喊著號聲上船卸箱,挑擔運貨。

港口處,一個壯漢站在幾壘木箱上拿著高音喇叭,扯開嗓子大喊:“招工咯,招工咯,每天十個大子兒,包吃包住......”

聽著嘈雜喊聲,越過層層疊疊的人群,葉洛能依稀看到記憶中頗為熟悉的金陵大戲院、遠東跑馬廳、沙遜大樓等地標性建築。

1928年的上海灘,璀璨,瑰麗。

西洋風,海派風,高樓大廈,十裡洋場,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在金碧輝煌的霓虹燈光下,無數人合力譜寫出一段斑駁燦爛,獨屬於這個時代和這座城市的繁華浮世繪。

“喂,小後生,看到沒,一會兒上了碼頭,可彆惹那幾個穿著西裝,戴著禮帽的人。”

手臂被人輕輕一推,葉洛的思緒瞬間從記憶裡回轉過來。

身旁那個同樣穿著西服,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咧嘴一笑,男人叫周大福,是他在遠洋輪船上偶然認識的上海同鄉,一路上對他頗為照顧。

見他沒反應,周大福又用手拱了拱他,

“要是惹了他們被打一頓,到時候可彆怪阿叔沒提醒你哦。”

“他們很厲害?”葉洛用手抬了抬西裝禮帽上沿,年輕英俊的臉龐露出大半,頓時引起周圍不少漂亮旗袍小姐的低呼。

“厲害呦,當然厲害!那些人是勞工總會的會員,看見沒,胸口都彆著滬東辦事處的徽章。勞工總會會長葉雨樵曉得伐?在上海灘,除開盧將軍,租界洋人,公董局、工部局外,葉會長就是這個。”

周大福偷偷伸出右手對他豎了個大拇指,滿臉敬佩與畏懼。

“那確實蠻厲害。”葉洛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

“小後生,阿叔給你說的話可彆不當一回事呐。”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周大福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語重心長開始教導起來,

“看樣子,你是留洋讀書出去好多年了吧?年輕人多讀書,多點經曆確實是好事,但想在阿拉大上海混出頭,隻是讀過點書可不頂用。不管你回上海做什麼工作,葉會長的勞工總會你終歸是繞不過去的。”

“職工招聘不是歸總務處管麼?現在勞工總會還負責這個了?”葉洛露出一絲好奇。

這倒是和六年前有點不一樣了。

“哪隻是招聘哦?在大上海找工作,你真以為是總務處負責?現在你想在上海落地生根,記得下碼頭第一件事就先去勞工總會登記,拜山頭。”

周大福白了他一眼。

“我是上海人也要去啊?”葉洛愈發好奇。

“上海人怎麼了?就算金陵人,你也得盤起來先去勞工總會辦事處登記,交錢。這是規矩!葉會長你是真不曉得啊?”

周大福瞥了瞥四周,湊近他,低聲說道,

“刀幫曉得伐?葉會長以前就是刀幫的那個!在滬東,你街上隨便找個人,不管是黃包車夫,碼頭工人,還是洋行職員,茶樓小姐,都和刀幫脫不了關係的!”

“哦!明白了。混社會洗白的咯。”葉洛嘴上的笑意更濃了。

“尋死啦!小後生你真不要命了?看到這個沒,勞工總會發的喜帖。”周大福嚇得趕緊捂住他的嘴,從衣兜裡掏出一張金燦燦的大紅請帖拍在他臉上,“今天是葉會長小女兒的大喜日子,這輪渡上不知道多少人是趕著回上海參加這場婚宴的,你說那麼大聲,是怕人家聽不見哦?”

“哦,難怪這趟輪渡這麼多人。所以那些西服禮帽是來碼頭接人的?”葉洛看著越來越近的十六鋪碼頭,來來往往的西服禮帽人數越來越多,和旁邊做牛做馬的碼頭工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阿叔也有人來接嘛?”

“當然有啦,阿叔我以前在滬東也算一號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然一般人怎麼拿得到勞工總會的喜帖?”周大福搖了搖手中的喜帖,用手整理了下西裝外套,神情頗為得意,“一會兒你就跟著阿叔一起,也能看看葉小姐的婚禮,長長見識。阿叔在滬東辦事處還認識點朋友,參加完婚禮舞會,就帶你拜拜山頭,落地紮根。”

“那謝謝阿叔了。”葉洛笑著點頭。

“客氣什麼啦,大家都是外麵回來的,自己人,能幫肯定幫一點的。”周大福笑得愈發燦爛了。

“篤——”

悠長的汽笛聲隨著江風飄向十六鋪碼頭。

日清汽船會社的“嶽陽丸”號輪船緩緩駛入,停靠妥當,數百名從各地歸來的皮箱客蜂擁而下,湧進了這座遠東第一大都市。

葉洛提起皮箱,跟著周大福走下輪渡。

六年前離開上海去英美求學時隻有十六歲,現在再度回到故鄉,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看到他好奇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周大福想起自己第一次回上海,也是這樣的神情。

周大福笑嗬嗬沒說話,忍住了介紹的欲望,就讓繁華的遠東都市美景自然的在這個小後生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吧。

看到幾名勞工總會的禮帽走了過來,葉洛下意識壓低帽簷,站到周大福背後。

“周阿叔?”一名高個禮帽瞅了他們一眼,然後滿臉笑容的迎了上來。

“是我,是我,兄弟怎麼稱呼?”周大福見他走來,連忙抱拳迎上去。

高個禮帽也抱拳回禮:“阿叔儂好,我叫張海,是九叔派我來接阿叔的。”

“啊,麻煩了,麻煩了。這個是我外甥,也是一起去葉小姐婚禮的。”周大福指了指背後的他,“那阿海,我們現在過去?”

“這個嘛,阿叔你也知道的,勞工總會現在事情忙得很,這邊我們幾個就要負責好多人接送......”張海故意聲音拖得老長,裝成一副為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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