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殺賊,天經地義。”
“賊殺兵,也是天經地義。弄死他。”
……
幾個來回,方捕頭受傷,棄刀跳湖了。
水匪頭子哈哈大笑:
“下去幾個人,把這慫貨給老子撈上來。”
論水性,太湖水匪真沒怕過誰。
幾個漢子嬉笑著,跳下水。
按著腦袋一陣撲騰,把方捕頭灌了個半死。
又用漁網拖上船,扔在甲板上。
“喲,還是個官。”
“這船上的金銀,是海龍王的積蓄吧?”
方捕頭已經眼神失焦,不停的往外吐水。
“不說就算球了,請他吃板刀麵吧。”
“好嘞。”
一個身形矮小,精瘦的漢子,從背後抽出菜刀。
說是菜刀,其實也挺牽強的。
因為刀刃是圓弧形,刀背卻很厚實。
隨身帶這種刀的,都不是好人。
……
漢子把方捕頭的胳膊一拉,用腳踩住,舉起菜刀。
“你看,有大船。”
眾人都愣住了,連忙往前方望去。
一艘沒有懸掛旗幟的大船,正在快速駛來。
“大哥,是敵是友?”
“不知道,瞅模樣不像是官兵的船,倒像是運河的漕船。”
“漕船?漕船從不走太湖。”
眾匪抱著一種僥幸心理,希望是一艘隊友。
哪怕不是一綹子的,也無所謂。
見麵分一半唄,總不能吃獨食。
大船越來越近,而且並沒有鳴鑼,放炮。
根據水匪的經驗,官兵隔著老遠就喜歡搞出大動靜。
槍炮打的水柱直冒。
“大哥,這船怕不是鬼船,邪性的很。”一匪牙齒打架。
“鬼哪有窮可怕。今天,該著咱們發財,白撿一條船。”
大哥就是不一樣,說話有水平。
他站起身,朝著大船望去。
船舷後,幾個人突然站起身,舉起火繩槍。
……
一個照麵,水匪就被火槍打死3人。
大船居高臨下,打的很輕鬆。
一會府功夫,湖麵就飄滿了屍體。
胡把總,嘿嘿笑著探出頭。
突然,他臉上笑容僵住了:
“媽的,惹上麻煩了。”
他看到了一具屍體,穿著衙役官衣。
再一看,還有很多具。
船上還有一人,似乎沒死,在拚命的揮手。
“救命。”
這是李鬱派出的那艘船,恰好遊弋到了這裡,遇上了這場廝殺。
太湖水域遼闊,若是沒有這場廝殺,怕是就被方捕頭的船溜了過去。
胡把總,黃四,林淮生,各懷心思的站在甲板上。
而錯愕又虛弱的方捕頭,也掩飾不住眼中的驚恐:
“你們,你們是站哪邊的?”
林淮生來了一句:“我們當然是官兵。”
黃四默不作聲,手按刀柄,一直沒鬆開過。
胡把總則是滿頭大汗,一會眼露凶光,一會又眼神漂忽。
“救救我,我會如實稟告馬知府你們功勞的。”
方捕頭又吐了幾口湖水,支撐著坐起來。
眼睛卻是向四周瞭望著。
白茫茫的湖麵,哪有一艘船影。
林淮生開口了:
“這個人,和軍師有仇,和我們維格堂有仇。”
……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黃四往後退了一步,刀緩緩出鞘。
胡把總左右張望,看著這幾人。
大船上,維格堂的人都斜端著火繩槍,望向這邊。
而他的人,有的望著自己,有的望著剛才還並肩作戰的隊友。
林淮生冷冷的說道:
“殺了他,沒人會知道。”
黃四則是握著刀,字斟句酌的說:
“不殺了他,回去我們說不清的。”
“這麼多人命,這麼多金銀,府尊是信他還是信我們?”
“誰能為我們作證,這些人不是我們殺的?”
胡把總的汗大顆的往下滴,他甚至能聽到汗珠落在甲板的聲音。
突然,他一抽刀,惡狠狠的喊了一句:
“敢和我兄弟作對,殺了這狗賊。”
林淮生笑了,很罕見的笑容:
“我們一起吧。”
一人一刀,砍在方捕頭身上。
胡把總握著刀,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朝著大船喊道:
“老子的兵,都過來,一人剁一刀。”
……
他終於想通了,這種局麵最好的就是殺人滅口。
然後趕緊離開現場,太湖茫茫,老天爺反正不會作證。
而且,他和阿鬱是結拜兄弟。
按照大清朝民間陋規,結拜兄弟的優先級甚至是高於官府,幫派的。
如果一個小吏,他的結拜兄弟犯了王法,小吏卻把他私自釋放了,這種事傳出去,世人往往會盛讚這位小吏。
或者是一個幫派中人,為結拜兄弟而犯了幫規,雖然會受到幫規嚴懲,但是其餘人私下談起還是會讚歎一聲,此子義薄雲天。
許多人不解,抨擊這是因公廢私,毫無原則。
其實不然,他們隻是忽略了人性。
因為官府也好,幫派也好,那都是集團的利益。
損不損,和個人沒有關係。
而也許有一天,自己就是那個落難的人,誰不希望有一個義薄雲天的結拜兄弟,從天而降?
所以,這種現象必須頌揚,大大的頌揚。
而那些過度崇尚集團利益的人。
可能是年齡還小,信了書本,沒有被社會毒打過。
也可能是蠢,把自己帶入了“嚴閣老,趙尚書”之類的角色,精神上邁入了王侯將相。
還有那麼一小撮,是真的好壞!
……
方捕頭的屍體,已然看不出人形了。
他的死,就是眾人納給李鬱的投名狀。
殺官,和造反,就是一步之遙。
“把箱子搬走,船鑿沉掉。”
林淮生下了命令,然後就返回大船。
眾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最短的時候內銷毀了證據,趕緊溜之大吉。
屍體,隨著水流會慢慢的飄到其他區域。
這樁案子,就成為了無頭案。
金銀全部送到了李家堡,等風頭過去,再論功行賞。
這些人都了解李鬱的為人,知道不會虧待了自己。
笑嘻嘻的彙入主力船隊,去胥口鎮蹭了一頓酒肉。
……
剿匪事畢。
就是總結經驗,請功領賞的環節了。
馬忠義在折子裡,將此次太湖剿匪描述的一波三折,非常刺激。
不過,利用春秋筆法提了一下乾隆關心的江南暗藏大魚的進展。
巧妙的引向了秘密幫派和本地胥吏團體的勾結。
因為,這是他覺得最合理的嫌疑人。
皇上多疑,對於天下大事都自己的判斷。
去年山東臨清的清水教王倫起義,收尾就過於倉促。
乾隆斷定,王倫的隻是推在台前的棋子。
背後,定然還有更大的反賊頭目。
隻可惜,被索倫騎兵一波殺光了,斷了線索。
雖然朝中許多大臣覺得皇上是想多了,可結合後來的曆史看,乾隆是對的。
他是個很聰明的帝王,對此近臣多有體會。
乾隆從不真正信任任何一個臣子,哪怕是滿洲親貴,哪怕是親兄弟。
他是一個刻薄寡恩的皇帝,冷冷的坐在龍椅上。
無論是黔首賤民,還是一二品大員,都是他的棋子。
隨時可用,隨時可拋棄。
馬忠義閉著眼睛,沉思已達半個時辰。
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伴君如伴虎”這五個字在他的腦海中來回晃悠。
……
“皇上,奴才儘力了。”
他在奏折中,提及了江南地區秘密幫派沉渣泛起的情況。
這是打預防針,也是預防未來被追究責任。
方捕頭死了,其實無所謂,無足輕重。
他最近正在權衡人選,看哪一方最有誠心。
都說人心隔肚皮,看不透對方誠心有幾何。
馬忠義可不會因此而煩惱,在他眼裡,這個誠心,是要上稱的。
比如說,元和縣快班班頭黃四送了1000兩銀子,府衙捕班的趙班頭送了500兩。
那黃四的誠心,就是趙班頭的兩倍!
衡量世間男女之間的感情亦大抵如此。
至少,很多人是這麼認為的。
家奴劉路從市井帶回的消息裡,也盛讚黃四此人公事勤勉。
把他在倉街那次抓捕江洋大盜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馬忠義聽的頻頻點頭,麵無表情,揮手打發了他。
讓人找來了黃通判,
一見麵,竟非常直接的詢問道:
“維格堂李鬱,有沒有可能殺官造反?”
……,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