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住騾馬胡同,旗人,辦事講究。”
於是,
一瞬間,
在老鄉和銀子之間,選擇了銀子。
在淚汪汪和打一槍之間,選擇了打一槍。
他爬上馬車,放下簾子。
“黃大人,事情棘手了。”
“老鄉,你怎麼看?”
“瓷瓶是真的,值老鼻子錢。人也是真的,旗人,傷的不輕。”
“他要多少錢?”
“5000兩。”
“竟然敲詐本官?怕不是活膩了,本官一個眼色,送他到刑部大獄。”
“黃大人息怒,他是旗人。”
黃文運一下子泄氣了,
涉及到旗人,順天府大概率不管。
而是踢皮球,讓所在旗的都統衙門去審。
……
會首又低聲分析道:
“一旦案子落到了都統衙門,旗人坐堂官就會幫親不幫理。”
“旗務和民務,是兩軌。”
“您奈何不了他們,當然他們也奈何不了您,這案子就拖著耗著。對您不利!”
黃文運的腦瓜子開始了飛速的盤算,
吐出一句話:
“2000兩,私了。”
“管家,你陪著會首一起去。告訴那個小王八蛋,見好就收吧。”
……
一頓討價還價,
兩方達成了共識,2000兩,這事就算抹掉了。
大宋的瓶子,和少爺的醫藥費,都包含在內了。
多隆被合夥人扶著,一瘸一拐的走了。
臨走時,還沒忘了拿走包袱。
瓷片是假的,可瓶子底座卻是真的。
從琉璃廠花5兩,買的。
古董這行,鑒定瓷器首先看足(底座)。
所以說,做哪一行都要專業。
若是足也是假的,黃文運定然要翻臉,扭送到官府去。
“多爺,您介演技絕了,嘿。”
“咱旗人,天生就有演戲的天賦。”
合夥人是津門混混,聽不懂這話裡的含義。
正宗的百京人都懂!
生活在皇城根,天天耳濡目染。
帝王將相,一上朝就算是扮上了。
嘴裡說的都是戲文。
一個個忠臣良將,各居其位。
再加上,戲園子文化,沒事唱兩句,不怯場。
這就好比,
山東人天生就熱衷考科舉,走仕途。
廣東人愛做生意。
都浸透在骨髓裡了,不用學。
……
沒一會,
江西會館的會首,匆匆趕來了。
“100兩,少了點。”
“你們也忒黑了吧,就一個破瓷器,要了2000兩。”
合夥人立馬不願意了:
“爺們,你這麼說我就不愛聽了。您不也是幫凶嗎?”
“那位可是您老鄉啊?”
會首語塞,沉默,
攥著100兩麵值的銀票,不願離開。
哪兒還有一絲,30年前贛州小神童的風采。
多隆瞧了一眼,會首兩鬢的白發。
知道這是個中年京漂,多半還是個讀書人。
又推過去10兩銀錠。
“得閒了,前門大街裕泰茶館,一起喝茶,以後都是朋友。”
會首收了,笑了一下。
“謝謝。”
看著會首離開時佝僂的背影,在寒風中飄忽的衣角。
多隆不知道怎麼地,
心裡有一點發酸,也許20年後,自己混的還不如他。
人家至少有一肚子墨水,
還有個會館的差事乾著,旱澇保收。
合夥人收起銀票,笑嘻嘻的一拱手:
“多爺,咱們也就此彆過?”
“江湖路遠,好走。”
多隆揣著一疊銀票,呆坐了半天。
突然,一起身。
再去鑲白旗都統衙門。
……
文大人驚愕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似乎有一些陌生感,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見過的呀。
“小多子,你咋又來了?”
“文大人,您看這些夠嗎?”
三錠銀子,悄悄擺在了桌子上。
30兩。
不錯,此子懂事了。
“喲,小多子,你這是從哪兒借來的?”
“一個朋友。”
“嘖嘖,你這朋友處的值。這年頭,願意借錢的朋友,比八大胡同的清倌人都招人稀罕。”
文大人收了銀錠,
翻開了陳舊的簿子,在上麵寫了幾筆。
步軍統領衙門,
緝盜營書辦,多隆就此上線了。
回到家中,
多隆又把喜訊告訴了母親,家中喜氣洋洋。
“你哪兒來的錢?”
“一個朋友,家住城外的,為人仗義,是個漢人。”
母親連聲囑咐:
“將來發了餉彆亂花,記著還人家。逢年過節,還得提上些精致的點心酒菜,彆失了禮數。”
“哎。”
……
第二天,
多隆沒有去茶館,而是揣著銀票,買了些東西。
拎著去了姐夫家。
姐夫也是旗人,在一個絕對清水的衙門裡,應著差。
剛一進門,
就聽到了吵鬨聲,哭喊聲。
姐夫氣急敗壞:
“你個敗家娘們,我一月還掙不到3兩銀子。你就全拿回娘家?”
“那是我親弟弟,有了差事就能還上。”
一個鼻涕娃溜出來了,興奮的喊道:
“舅舅。”
多隆蹲下,打開紙包,
“醬肘子,好香,謝謝舅舅。”
小娃抱著肘子,一溜煙跑回屋子,啃。
姐夫正在氣頭上,陰陽怪氣道:
“霍,天福星的醬肘子。小多子,您得意啊。”
有人說,
身為窮人家的長子,是最悲哀的。
而如果是長女,則悲哀翻倍。
多隆的姐姐,就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自小就當了半個家。
她擦乾了臉上淚痕:
“阿弟,差事有著落了嗎?”
“嗯,定了。”
“是頂了你哥的那差事嗎?”
“對,步軍統領衙門的書辦。”
多隆從身後,拿出了兩個盒子。
“姐夫,這個是給你的。”
……
一隻玉扳指,成色喜人。
就這麼靜靜的躺在盒子裡,
姐夫的臉,一下子就變了。
“小多子,你發財了?這成色的扳指,起碼10兩銀子。”
“嗯,15兩。”
多隆說的輕飄飄,
姐夫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小心翼翼的拿起扳指,戴上。
“淑芬,好看嗎?”
“呸,剛才是誰狗臉不認人?”
姐夫嘿嘿笑著,給自己臉上輕輕扇了一下。
“對不住,我這人眼皮子淺。”
多隆又拿出一塊綢子布,打開:
“姐姐,送你的。”
一對金鐲子,頗有分量。
這一下,夫妻倆都傻眼了。
上下打量著多隆,很是狐疑。
“小多子,你是不是搶了戶部銀庫了?”
“沒有。”
“那就是砸了當鋪了?”
“也沒有。結識了一個貴人,人家要提攜我。”
……
泰興樓,
京城的知名飯館之一,
多隆和姐夫一家,頭一次來這種高檔地方。
一桌酒菜,吃了5兩。
還得打賞跑堂的,一點小意思。
在一片祥和、和睦的氣氛下,多隆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產生了極大的扭曲。
從這一天起,
原來的小多子死了,新的小多子穢土轉生了。
多年後,
他曾這樣說,
那一日起,
我對同胞,充滿了厭惡。
對大清朝,沒有一絲好感。
我掐死了我的黃雀,踩死了我的蟈蟈,打了八大胡同相好的兩個時辰,一心隻為銀子而奮鬥。
以上,
李鬱若是聽到了,定然會搖頭。
然後告訴多隆,生活的真相是看透了以後,還熱愛生活。
就拿自己舉例吧,
雖然自己是個“反賊”,卻和大清官們打的火熱。
誰不誇自己,是蘇州及時雨。
東山團練,已經被府城官場默認,再無人提出異議。
府城救火隊,也初具雛形。
李鬱用煤炭經銷權換來的那些鋪子,正好派上了用途。
把一部分改造成了瞭望塔樓。
木質,高度在4層左右。
塔樓上垂下來的紅綢子上寫著:
水火無情,人有情!
上麵全天候坐著一人,配備銅鑼。
若是有火警,就鳴鑼。
待命的人,
整個府城,有8處這樣的瞭望塔樓。
而救火隊,一共5支。
每支12人,分兩班輪換。
駐紮在城中乾道旁。
配備了馬匹、水車、鐵鍁等等工具。
閒人們都傳,李老爺壞事做多了,心虛。
經過寒園寺住持指點後,準備為自己積攢點功德。
……
萬事俱備,隻欠“著火”了。
不過這種事,
似乎不適合人為催熟。
李鬱琢磨了一下,最近和自己明著對著乾的人,似乎是沒了。
不過,距離自己的預期還很遙遠。
自己想要的是一座,李家州!
自己說地裡長的綠油油的那些是韭菜,就沒人敢說那其實是麥苗。
不裝了,咱就是想學一學“趙高”。
殘缺就不學了,隻想學一學傳說中的“指鹿為馬”。,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