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爺不簡單。昨日去過了,知縣那邊沒問題。”
貴師爺,長得很瘦。
一副精明強乾,不好騙的樣子。
他很有興趣的打量著李鬱,心想你這是秀肌肉,暗示你在縣衙裡有耳目。
“我仰慕尤大人,已經很久了。”
“尤大人,也求賢若渴。”
“真的嗎?”
“尤大人有句口頭禪,大清朝什麼最貴,人才最貴!”
“可我聽說,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光跑得快有啥用,它得忠心呐,不能跑錯方向。”
“可這控製方向的韁繩,不是握在伯樂手裡嗎?”
“這馬,它得先低頭,才能上籠頭馬鞍韁繩呀?”
……
貴師爺,和李鬱哈哈大笑。
半晌,才結束了試探。
“師爺,先彆急著返回江北,隨我去騎馬如何?”
“比揚州府的馬,如何?”
“彆有一番滋味,跳出了紅塵之外。”
“老夫還挺有興趣的。”
在護衛的簇擁下,二人直接去了長興縣城,附近的一家船舫。
高大的樓船,掛滿了紅燈籠。
佛號悠揚,木魚清脆。
船娘,姑子,這些元素疊加起來,
最能讓人興奮。
很有想象空間!
貴師爺一上船,就不對勁了。
結巴:
“李爺,這,這,這都是尼姑?”
“正是。”
“真的假的?”
一位姑子,走了過來。
光頭鋥亮,眉清目秀,左手持木魚,篤篤的敲著。
“施主,為何無故汙人清白?”
“世間之事,何謂真,何謂假?從眼?還是從心?”
貴師爺都震驚了,
臥槽,可以啊。
這玩的像真的似的,有趣有趣。
在揚州府的頂級樓子,要靠書畫叩門。
這裡,不會是要先辯經吧?
……
總之,貴師爺下船的時候。
那個穿的像某部大唐影視劇裡,賈靜某的那套尼姑服打扮的姑子,
淡然的遞上了一個包裹。
“施主,拿好。”
打開後,
竟然是一本金剛經,和一截海參。
貴師爺是讀書人出身,秒懂。
金剛經滋潤心靈,海參補養身體。
總之,都是好東西。
體現了出家人的慈悲心腸,普度眾生。
他念念不舍,回頭望了又望。
“待吾退隱後,一定要用心研習佛法,今日頓悟錢財祿位都是過眼雲煙,索然無味。”
李鬱笑了一下,他一個字都不信。
於官場中人打交道,大部分語言都是煙霧彈。
甭管是大談理想,悲天憫人,還是人生共鳴,最終目的都是一個:
讓你放下戒心。
“縣尊和尤大人,關係匪淺?”
“是啊。”
“我雖然不是官身,可還有些人脈,有幾個願意效力的弟兄。尤大人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事,咳咳~”
貴師爺猛地轉身,眼睛睜大,盯了片刻,才問道:
“你可當真?”
“蘇州府人人皆知,我李鬱講義氣。”
“好,好。”
貴師爺顯然放下了部分戒心,
開始聊起了兩淮鹽務的一些頭疼事。
“龍卷風,海水倒灌,還有那幫鹽商,個個都在拖尤大人的後腿。”
“可是那位江春,江總商?”
“哼,正是。”
……
“天子故交,布衣卿家,不簡單呐。”
“是啊。”
貴師爺也是一臉感慨,國舅高桓都獲罪死了的鹽引虧空案,區區一個總商竟然安然無恙。
說出去,簡直沒有了尊卑。
江春,絕對是大清朝商人的天花板。
揚州鹽商之首,家財萬貫。
和乾隆的關係不錯,甚至能聊一些人生體會。
雖無頂戴,卻勝似無數頂戴。
數千萬兩鹽引虧空一案,
江春竟然上折子,保住了一眾揚州鹽商。
正麵硬抗住了掀桌子的兩淮鹽運使尤拔世。
“簡在帝心,才是最大的護身符。”
“李爺這話說的精辟。不過,你就不怕腳踩兩條船,引起麻煩?”
“師爺請明示。”
“你是有靠山的人,不犯忌諱?”
“忠心不改,順帶為自家謀點利益,僅此而已,無愧於心。”
“說的好。”
貴師爺一擊掌,麵露欣賞。
一時間,把李鬱引為自己人。
“師爺,勞煩你回去後轉告尤大人。我願加入,補齊這鏈條上缺失的關鍵一環。”
“好。”
……
打發了這個家夥,李鬱鬆了一口氣。
橄欖枝已經扔出去了,接下來就看尤拔世如何接招了。
有句話沒說,但是他應該懂。
與我合作,
我可以幫你成事,私鹽暢通無阻,直達浙江。
拒絕合作,
你來一船,我打掉一船。
有本事,彆走水路,繞路走安徽,最終進入浙江。
這一路,跋山涉水,而且是彆人的地盤。
不現實!
李鬱還派人,
給長興縣衙的前四把交椅送上了銀子。
在大清做事,規矩不可破。
就算做反賊,也不要隨便破規矩。
一個懂規矩的反賊,許多官吏甚至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一個不懂規則的反賊,則是會遭到四麵圍攻。
李鬱在骨乾分子會議上曾經談過這個問題,
在李家軍具備用武力把鏈條上的所有人物理清除之前,
咱都遵從陋規,
儘量減少阻力,和樹敵。
……
這會兒,
京城,福康安正在大發雷霆。
起因也是陋規。
報銷軍費,竟然被戶部胥吏駁回了。
數日前,西征金川的大軍返程了。
為這場綿延幾十年的戰事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征西將軍阿桂,在金鑾殿受到了隆重的禮遇,權勢一時無二。
官封領班軍機大臣。
福康安,也是受到了厚賞。
然而,
在戶部報銷軍費的這等小事,卻遇到了刁難。
他怒氣衝衝,直接闖進了戶部,
找到了具體經辦的書辦:
“戶部尚書,侍郎都已經用印批準,你們為何遲遲不給銀子?”
“福大爺勿急,聽小人解釋。”
書辦無視他殺人般的眼神,翻開賬冊:
“300萬兩奏銷,包括賞銀,撫恤銀,工部箭矢銀,州縣挪糧銀,民夫工食銀,數目龐大,項目繁多,需要人工審核。”
“多久?”
“很久。”
“除非,福大爺你先付1萬兩關節費。那今天就能審完。”
書吏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福康安,刷的一下抽出佩刀,帶著金川之戰的呼嘯。
書吏一抖,然而卻不懼:
“戶部報銷軍費的規矩,打順治爺那會就有了。”
“我這個位置,換了誰來,都得問您要這筆錢。您就算把戶部殺個底朝天,關節費也免不了。”
……
“狗奴才,你可知道,我福康安是什麼人?”
“知道。大學士傅恒之子,孝賢純皇後之侄,正白旗滿洲都統,皇上待您如親兒子,剛從金川凱旋歸來。”
書吏娓娓道來,
福康安的身世,已經不是顯赫一時能信任的了。
很顯然,
這奴才不是狗眼看人輕,不知道刁難對象的高貴身份。
這讓福康安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內務府大臣,和戶部尚書,如今都是和珅兼著。
“福大爺,聽奴才一句勸。關節費乃是對事不對人。”
“這1萬兩,是整個戶部衙門的油水。哪怕是皇子來了,也不能免去。”
“奴才再鬥膽說一句,為了區區1萬兩大鬨戶部,惹的萬歲爺不悅,同僚不歡,下屬不爽。不值得!”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奴才~”
福康安服輸了,
上午交了1萬兩關節費,下午就提到了銀子。
回府後,
他和親信管家抱怨此事。
“這京城,是越來越離譜了。”
“公子,其實京城一直是這樣的。”
“為何以前我從未遇到?”
“老爺還在世的時候,這些事都是他老人家出麵的。”
老管家想了想,決定還是多說一點:
“公子,其實戶部的這點陋規和內務府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嗯?”
“上個月,太後她老人家讓杭州織造局進獻了100匹錦緞,內務府扣下了20匹。”
……
“如此離譜,是謠言吧?”
老管家猶豫了一下,說道:
“因為這事太離譜,所以應該是真的。”
福康安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揮揮手打發了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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