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在京裡人緣很差,沒人愛和他玩。不過皇帝喜歡他,沒轍。”
“管他呢,你來參一股吧,我在搞漕運。”
“謔,大手筆啊。”
“你還得以前一起參與過的私鹽買賣嗎?”
“當然記得。”
“尤拔世要塌台了,我準備趁亂操盤蘇鬆常太四府的私鹽市場。怎麼樣,來一股?”
“你搞定了揚州鹽商?”
“差不多吧。”
李鬱笑的很燦爛,福成想起了一句話,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
這位把兄弟,就好似一條淺灘遊龍,遇水則扶搖而上。
“李兄弟,我是個衙內沒做過官。你說我上任滸墅關監督,這第一把火怎麼燒?”
“立威。”
“如何立威?”
“殺一批,撤一批,抄家一批,利國利民利己。再換上你自己的班底,這稅關監督的位置你才能坐穩。其中在咱大清,當官是最容易的職業,精髓就兩個字,用人。”
福成摘下暖帽,指著上麵的紅纓說道:
“難怪,是這個色。”
……
揚州府儀征縣,
毗鄰長江,位置要害。
瓜洲渡,原先是京杭大運河和長江的交彙處。歲月流逝,長江帶來大量泥沙在此淤積。
漸漸的,瓜洲渡就不再適合行船。
朝廷在西麵,重新開挖了儀征運河,也稱為鹽河。
如果說京杭大運河是動脈,那儀征運河就是其與長江相連的唯一毛細血管。
李大虎和王六,帶領著數千號灶丁趕到了儀征縣城外。
縣城四門緊閉,十分緊張。
“咱們要攻城?”
“烏合之眾,又沒有幾門重炮,攻城不現實。”李大虎雖然年齡不大,卻老道。
這是因為他在西山島目睹了無數次炮兵訓練,了解火炮的威力性能。
小城池,可以用12磅炮直接轟擊。
隻要多發命中,城門就報廢了。若城門洞沒提前堵死,這城就算破了。
大城池,轟城門沒用,因為裡麵還有甕城。
而且你都未必找得到正麵轟擊城門的合適角度!
隻能慢慢轟垛口,敵台,馬麵,箭樓,順便殺傷守軍。
等城牆都轟平了,守軍沒有躲避的位置,火力自然就弱了。己方就可以玩人海戰術,先登上城。
以上,是西山島隊長以上軍官全部知曉的常識。
……
“儀征縣聽清楚了,我們途經貴縣,不想造成殺戮,你們要是識相就準備點飯菜。弟兄們餓了,走不動了。”
半晌,城牆上有人探出頭:
“你們說話算數?”
“我們是販私鹽的,尤拔世這個烏龜王八蛋砸了我們的飯碗,特意去揚州府尋他晦氣的。”
“哎呀,原來是鹽幫的諸位爺,稍等。”
過了一會,城牆垂下了一些廚子,還有食材。
儀征士紳害怕小不忍則亂大謀,把城裡酒樓的廚子,連同家夥什都送下來了。
戰戰兢兢的廚子們,在監視下開始做菜。
李大虎告訴他們:
“做完了,每人先嘗一口。”
“好漢們放心,不敢不敢。”
為了送走瘟神,士紳們下了血本,好酒好菜,全是沒見過的。
灶丁們不敢想,一道“文思豆腐”可以做的如此精致。一塊豆腐,居然切成上千條絲,在高湯中搖晃著。
不敢動筷子,乾脆捧著喝。
……
還有那拳頭大的獅子頭,讓人吃的停不下來。
三套鴨更是鮮美無比,鴨骨頭都嚼碎了咽下去。
飽餐一頓後,眾人也信守諾言,繼續南下。
“鹽幫弟兄們,慢走。”
“儀征人心善,你們隻要彆追擊,我們就不殺人了。”
“放心放心,不過待會我們要放槍炮,這樣對上麵才好交代。”
“理解理解。”
過了半個時辰,隻聽得身後槍炮大作,鑼鼓喧天。
儀征知縣,舉著文士劍,跳著腳高呼殺賊!
兵丁們大聲響應,齊聲喊殺賊,並朝著城外的一顆大柳樹,瘋狂的放箭開炮。
城中百姓瑟瑟發抖,祈禱官兵神威,擋住賊兵。
戰況激烈,槍炮聲持續了半個時辰,知縣才心滿意足的回去寫折子了。
守住城池,擊潰大股流賊,此功勞日月可鑒。
士紳們都是自己人,自然不會提起犒勞賊兵酒菜的事。
廚子們都拿了雙份工錢,又被多次警告,自然是閉口不言。
……
淤堵,航運繞不開的難題。
儀征運河,是每年都要人工疏浚的。
李大虎一聲令下,眾人就接管了碼頭,還有一些反應慢的船隻。
“六哥,我們要去哪裡?”灶丁們問道。
“江北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我們去江南。”
有些人實際上已經後悔了,悄悄離開了隊伍,或歸鄉或藏匿。
最終跟著走的隻有1000多號人。
王六也終於意識到了,大部分苦力是沒有勇氣和官府正麵對抗的。
“跪著抗議”,才是他們心中所願的,偶爾被憤怒驅逐了理智,才會有站起來撕扯的行為。
在所有人眼裡,這就算是造反了。
“諸位弟兄,我王六對不住大家。本想討要工錢,卻被那狗官派兵打殺。”
“六哥說的對,我們是在江南販私鹽的。鹽運衙門斷了我們活路,我們才殺官兵的。”李大虎也跟著蠱惑。
“去了江南,就有活路嗎?”
“這一路上,我們搶了幾個鹽商。有銀子買路,江南的官爺就不會追究。”
連哄帶騙,總算了穩定了軍心。
不過,在登船之前,需要做一件大事:徹底破壞儀征運河!!
雖說建設困難,破壞容易。
可破壞這麼長的一段河道,也挺棘手的,需要專業知識。
……
“挖塌河堤。”
“鑿船沉下去。”
眾人紛紛提建議,然而都不夠理想。
直到前來接應的譚沐光趕到,他一聽就笑了。
作為一個老資格的漕幫子弟,他太了解如何破壞河道了。
“你們可知這10裡河道,為何修的彎彎曲曲?”
“因為長江水位常年高於運河水位。現在是初春還好些,到了夏季,高差甚至可達數米。水閘一開,江水倒灌,衝擊力極強。若是筆直河道,船隻就要傾覆。彎曲河道,能夠降低水流速度。”
“儀征運河共有3處水閘,控製水位。隻在固定時刻開啟,排隊等待的船隊過去之後,就立即關閉。”
“要想摧毀這段運河,隻需讓江水衝進來。”
“不過這可是震驚天下的大事,是主公的命令嗎?”
“正是。”
“那就趕緊吧,我來帶路。”
譚沐光既然投靠了李鬱,就不擔心漕運堵塞的後果了。
內行搞破壞,勝過外行百倍。
他令人在河道彎曲處,破壞了青條石河堤,等到江水衝擊,河岸就會大塊大塊的垮塌。
又乘船,將上遊的兩處水閘徹底破壞了,駐守的綠營兵早就逃了,兵不血刃。
最後,才來到了靠近長江的水閘。
此處駐守有綠營兵一個加強汛,頗為儘責。他們手持盾牌,刀劍,弓箭,據守抵抗,不過在李家軍精銳火槍隊麵前,不堪一擊。
一炷香的功夫,裝備了線膛槍米尼彈的李家軍,就殲滅了這股敵人。
眾人打開水閘,讓己方船隻先離開了運河,駛入長江。
然後將水閘關閉,待船開遠後,用僅有的2門6磅炮直瞄轟擊。
足足打了15發炮彈,船閘徹底碎裂。
在重力的作用下,長江水瘋狂湧入。
……
一處處河岸,開始垮塌。
被鑿沉的那些船,也成了幫凶,在水流的推動下,橫衝直撞。
王六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為何要炮轟,水閘就開著放水不也是一樣嗎?”
“是重修一個水閘容易?還是關閉水閘容易?”譚沐光一語道破天機。
眾人無語,默默揚帆遠去。
江水倒灌,速度不慢,可也比不了洪水。
等到儀征知縣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河道方圓十裡都被灌了,倒是沒淹死幾個人,因為水位是緩慢上漲的。
後來,隨著水位高差的降低,水流就更緩慢了,泥沙開始沉積淤堵。
瓜洲渡,也泡在了積水裡,參照連通器原理。
消息傳到清江浦,南河總督傻了,漕運總督嘎一下抽過去了。
儀征運河被破壞,比失陷幾個縣城的後果嚴重的多。
這意味著,長江以南省份的漕運全部停擺了。
湖北,江西,江蘇,浙江的糧食,一粒都到不了京城。
相當於腰間盤突出嚴重,壓迫到了神經,暫時沒法直立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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