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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胡同,柳意居。
乃是一處鬨中取靜的小園子,經營“快活生意”。
不過,收費昂貴。
尋常京官路過,也隻能乾瞪眼,不敢邁腿進去。
小院的紫檀木門緊閉。
咚咚咚,有人叩門。
打開門一瞧,侍女微微彎腰行禮:
“五爺,您吉祥。您可是好久未登門了。”
“有嗎?爺咋記得上個月才來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奴婢心裡惦記著五爺。”
“小嘴甜的。”
……
金五爺說著就順手賞了一小金元寶。
手麵很大,夠尋常人家吃2年了,還不是稀粥野菜那種,天天能吃正經糧食。
“五爺來了~”
侍女一喊,老鴇、龜公立馬跑出來,那叫一個笑靨如花,殷勤熱情。
雖是深秋,
可園子裡依舊有綠意,潭裡的水還往上冒著熱氣。
坊間傳聞,
這柳意居地底下是一處溫泉,哪怕在寒冷的冬天也能保證地麵綠意盎然。
“五爺吉祥,給您更衣。”
“嗯。”
……
精壯的金五爺從頭到腳,穿的戴的都是好玩意。
光是瓜皮帽上的那塊羊脂玉就值幾百兩。
一身錦袍,在京城的百年老字號量身訂做。
屋子裡暖意盎然,
推開門煙霧蒸騰,池子不大,但頗為精致。
金五爺舒坦的享受著,侍女甚至將他的辮子解開清洗完畢後再紮好,用紅綢帶子係了個蝴蝶結。
“五爺,今兒要誰伺候?”
“最近有些膩歪女人,換點不一樣的。”
老鴇說的眉飛色舞:
“明白。有一位江南籍的小手,俊,可人,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那模樣比女人還女人呢。”
金五爺突然直勾勾的盯著老鴇:
“江南的?不會和反賊有什麼瓜葛吧?”
“瞧五爺這話說的,我們是正經生意人,怎麼可能和反賊來往呢。祖籍江西,長期在廣州持業,絕對是清白的好人家。”
……
金五爺當場拍出500兩:
“就他了。”
“江西是個好地方。五爺我這輩子雖未去過江西,可一直神往。”
老鴇也不懂為啥誇江西好,但不重要。
五爺和那兔子又是唱戲,又是推磨,十分儘興。
傍晚時分,
他才晃悠悠下樓,連聲稱讚:“三扁不如一圓。好,好的很。”
精力消耗殆儘,照例是要吃點好的。
柳意居的規矩:
客人不點菜。廚子做什麼,客人就吃什麼。
“五爺,您稍坐。”
“把這個桌子挪過去。”
五爺今天興致高,想在靠窗位置吃菜,順便欣賞園子風景。
就1小桌子,可用材太考究,死沉死沉。
可2個侍女沒能抬得動。
再加上龜公也不能挪動,廚子連忙衝出來幫忙,結果人多了反而礙事,沒處下手。
……
“閃開。”
金五爺看不下去了,彎腰伸手提氣,桌子輕鬆起身。
輕鬆的挪到了窗戶底下。~
“五爺,您神力啊。這張桌子起碼200斤。”廚子豎起大拇指。
金五爺笑了:
“錯嘍,230斤。”
“五爺,您這是怎麼估的?”
“爺在戶部當差。過過手就知道分量。”
廚子豎起大拇指:
“沒什麼事,小的先下去忙活著。今兒是小的拿手菜——煨熊掌,宮廷秘傳。五爺,您老有口福。”
金五爺很滿意,
矜持地從袖子裡摸出1錠金元寶隨手就賞了廚子。
……
廚子恭敬的接過,轉身離開。
進了廚房立馬拿水瓢反複衝洗金錠,臉色複雜。
“師傅,您這是?”
“小孩子甭管,高湯吊好了嗎?”
“好了。”
熊掌,乃八珍之一,工序十分考究。
燙煮,褪毛,去骨,切片。
每片必須是兩分厚,五分寬,才能保證入味。
然後擺盤,
按照一片熊掌、一片筍、一片火腿、一片香菇依次間隔擺放。
用一塊乾淨紗布裹住整個盤,再拿一個盤把食材倒扣過來,上麵再擺上鴨腿、豬肘、生薑、大蔥。
紗布折疊包好,用專門的竹架固定好放入鍋中,燉煮1個時辰又2刻鐘。
拆掉竹架紗布,撤掉豬肘鴨腿這些配菜。
最後將老母雞和大公鴨熬起的高湯淋在蒸熟了的熊掌片上麵,這道菜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能吃上這道菜,那絕對非富即貴。
……
“煨熊掌來嘍。”
如此大菜,配的餐具自然也考究,銀勺子、象牙筷,金碗,翡翠筷托。
見慣了大場麵的金五爺淡定自若,伸出筷子翻了一下,就笑道:
“這是取自黑熊的前左掌!”
“五爺,您神了。您是真正的老饕,是吃過見過的。”
麵對廚子的恭維,五爺矜持一笑,開始專注的享受這道美食。
據說紫禁城裡的乾隆爺甚愛這道菜。
如今,自己也吃上了皇上喜愛的菜。
這福分,嘖嘖~
阿瑪在世時說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銀庫就吃銀庫。
……
吃飽喝足,金五爺又扔下了一張銀票。
背著手慢悠悠離開。
走的那幾步,乍一看至少是侍郎的派頭。
廚房學徒望著背影,低聲問道:
“師傅,這位五爺官居幾品?”
“沒品。”
“啊?”
“五爺在戶部當差,是銀庫的庫丁。”
“啊?”
“你啊什麼?是不是詫異一個庫丁也能消費起柳意居?”
學徒點頭。
廚子笑了,他爹曾經是宮廷禦廚,相對普通人算得上見多識廣。
但他也不想和學徒多說,
隻是叮囑道:
“咱是廚子,一門心思的給貴人做飯,其他一概不問一概不聽。好好學藝,好好對待妮兒,甭管閒事,咱就一廚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世世代代有飯吃。”
“是,師傅。”
廚子有些不悅,瞅著徒弟:
“我沒有兒子,就一個丫頭,你們倆青梅竹馬,你又跟著我學徒。你說,你該叫我什麼?”
“爹。”
“哎,你小子不傻啊。關門,今兒爹心情好,再教你一道拿手秘菜。”
……
金五爺,戶部銀庫庫丁,旗人,世襲的缺。
他爺爺是庫丁,他爹是庫丁,他也是庫丁,不出意外的話,他兒子也是庫丁。
到了戶部銀庫,
見氣氛有些緊張。
往日裡熟悉的門子站的筆挺,按刀而立。
“邪門了~”
他晃悠悠進入銀庫乾活兒。
庫丁每天的工作就是搬運一箱箱的金銀。
金五爺有些遺憾,今兒沒有江西的庫銀。
江西的庫銀沒有棱角,而廣東的庫銀棱角分明。
就衝這,銀庫所有同仁天天罵廣東人的娘。
庫丁的絕技——旱道納銀,介踏馬廣東人分明是想害死咱爺們啊!!
……
下了差出庫房時,
外麵多了幾個陌生人,頗有官相,冷冷的盯著自己,眼神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