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2 / 2)

嫁鬼(gl) 酒枝 8712 字 10個月前

道士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夫人您忘了,小姐她不是正常人。”

這句話不知道哪裡惹火了女鬼的母親,她怒氣衝衝道:“給我掀開,直接掐死那小賤貨!”

赤膊的轎夫們粗手粗腳地將釘子起開,棺材裡,突然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殷殤殤還沒來得及高興,一隻大手從棺材外伸來,用力掐住女鬼的脖子:“果然還沒死。”

這聲音陰森森的,殷殤殤勉強看去,大手的來源竟然是剛才坐在喜堂下的那個中年男人,女鬼的親生父親——他竟然想要活生生地掐死自己的親女兒!

殷殤殤感到難言的痛苦,不止是她自己窒息帶來的物理痛苦,還有女鬼窒息的物理痛苦一齊傳來,她難受得快要爆炸,作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女鬼的感受也不遑多讓,然而,讓殷殤殤驚訝的是,女鬼心底沒有絲毫想要掙紮的念頭,也沒有絲毫的憤怒和憎恨,她好像一灘死氣沉沉的湖水,哪怕是親生父親想要殺死她,也沒有在她心中激起絲毫波瀾!

那男人手上青筋迸發,力道加重,女鬼呼出的氣息逐漸微弱,緩緩闔上了眼睛。

隨著女鬼的咽氣,殷殤殤眼前走馬燈般閃過她的一生:出生時天降驚雷,家中祖墳炸開,她的母親差點難產而亡,路過的道士批命曰:“不詳。”

炸開的祖墳重新修葺需要花錢,生了個女兒被罵賠錢貨,道士的批命讓人畏懼,她的母親狠心將她放進水桶之中,卻又在她停止哭泣的前一秒撈了出來。

女鬼的母親那時候初為人母,對她倒底還保有幾分母愛和不舍,隻是這份不舍隨著後麵幾個新生命的接連出生迅速消失,她的態度變化,時常對著女鬼咒罵道:“你這個不詳的小賤貨,早知道在出生那天就該把你淹死!”

女鬼的父母原本是城裡一戶賣筆墨紙硯的人家,前些年生意好時夫妻兩日子過得較為滋潤,兩人花錢大手大腳,沒存下什麼積蓄,這幾年時局動蕩,生意變差,家裡的生計逐漸捉襟見肘起來,她的父母決定要節省開支,於是省食省錢,減少了家中米糧的開支,還辭退了家裡唯一的仆從。自那以後,女鬼的生活便從最開始的無人過問但吃穿不愁變成了不但時常餓肚子,還要接過仆從的活計,照顧家裡的弟妹、伺候一家吃穿。

而後,隨著生意的越來越差,即便女鬼搖晃著小腳步、搭著小板凳把家裡的飯菜做得再可口、衣服洗得再乾淨,她仍會受到父母的責罵,有時是因為店裡生意不好,有時是因為弟妹哭鬨,也有的時候是因為——沒有原因,他們隻是單純地想在她身上發泄怒火。

父母一開始隻是罵,某次酒後,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第一次打了她——不算重,也不算輕,在她腿上留下了長條狀的疤痕——從那以後,女鬼的父親一發不可收拾,他醉酒的時間越來越多,打罵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女鬼小小的身體上留下來越來越多的疤痕。每當去酒肆喝了酒,數著家裡越來越少的銅板,女鬼的都會拿他那雙怨毒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她:“小賤貨,都是因為你生來不詳,才會害得我們家的生活這麼苦!”她的母親也會跟著咬牙切齒地罵她:“不詳的小賤貨。”

時間久了,她的弟弟妹妹牙牙學語,也跟著罵:“不詳的小賤貨哈哈!”

父母對孩子的態度是最容易被家裡人感知的,儘管女鬼每天辛辛苦苦拉扯著自己的弟妹,然而她的弟弟妹妹還是很快學會了跟著欺負她。他們往他身上丟泥巴、踩死她的辛辛苦苦養大的小花,偷喝掉她的粟米粥,卻又向父母控訴她吃得太多——他們有恃無恐,知道無論具體情況為何,父母都隻會站在他們這邊怪罪於她。真實情況如何又怎樣呢?更何況,她一個小啞巴,又能為自己辯解出什麼呢?

是的,女鬼是個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口的小啞巴,不知道是小時候被水淹了之後留下的後遺症,還是她本身就是個天生的天啞,總之,直到她十歲這年,女鬼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女鬼沒有朋友。

隨著她的長大,她父母的生意已經糟糕到了無法經營的程度了,父親關了鋪子,變得沉迷喝酒賭博,借了一身外債,她的母親隻會整日哭泣,和追債的人隔著門板互罵。而她的弟弟妹妹們則整日在野外瘋玩,玩累了就回家開始折騰女鬼。

女鬼每每做完家務後,都會想辦法躲開自己的家人,有時候是躲開拿著燒紅鐵鉗到處找她的父親,有時候是躲開用赤裸裸盤算能賣多少錢眼光打量她的母親,有時候是躲開讓她扮豬扮狗趴在地上汪汪叫的弟弟妹妹。

她有時候會躲到狗洞,有時候則躲進山洞。彆人都覺得她不會說話,她卻不這樣覺得,她每天趴在地上,和小花小草說話,和路過的青蛇說話。

家裡人見了她這種行為,總會陰陽怪氣地叫她“小賤貨”,周圍人則叫她“小啞巴”、“小怪人”。賤不賤貨不知道,但女鬼不覺得自己怪,她隻是單純地認為,無與是動物之間的還是植物之間的對話,都比人類之間的對話好太多,它們是安靜的傾聽者,不像她的父親隻會怒吼和暴力,她的母親隻會哭泣和吵架,至於那些弟弟妹妹,嘰嘰喳喳,未免太讓人討厭。

時光荏苒,幾年很快過去,女鬼在山洞認識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一隻小田鼠。

女鬼剛遇見它的時候,這隻小田鼠被凍暈在山洞門口,女鬼撿回去了它,搓熱身體用乾草給它保暖,給它喂地裡搜集到的草籽和融化的雪水,凍僵的田鼠重新活了過來,女鬼也驚訝地發現——這隻田鼠居然能聽懂她說話!

當時田鼠剛從身體凍僵的情況中被解救出來,雙手抱住草籽啃得正歡,女鬼覺得有趣,忍不住“說道”:“哈哈哈,原來你吃東西的時候身體是朝左偏的呀,好像一隻被風吹歪了的陀螺哦!”女鬼見過小弟弟玩陀螺,那是父親親手給他做的,拿鞭子一抽就會嗚嗚地轉起來,被風一吹還會東倒西歪,隻要抽陀螺的鞭子不抽在她身上,那麼陀螺就完全是個很有趣的玩具,女鬼覺得就像現在正在啃東西的小田鼠一樣有趣。

女鬼本來隻是在心中默默感慨,誰知就在她心裡話說出來之後,那隻小田鼠竟然停下了自己動作,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把身體朝右偏了偏。

女鬼露出驚訝神色,她湊過去自己臟兮兮的臉,對著小田鼠左看右看:“你能聽到我說的話?”

小田鼠轉過身去,拿屁股對著她。

女鬼絲毫沒有覺得不妥,整個人樂得直傻笑:“我就說嘛!從小到大我都能聽到那些動物植物的聲音,肯定也有動物植物能夠聽到我的聲音!”

她把小田鼠捧在手心左看右看,對它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給你取個名字吧,叫什麼呢?你是我在雪地裡撿到的,就叫小雪吧!”

小雪——也就是小田鼠,無語地對著她翻了個白眼,卻沒有否定她的這番話。從此以後,女鬼和小雪成為一對好朋友。

一開始,女鬼總是去山洞裡找小雪,給它找草籽、找昆蟲、找草根,一人一鼠坐在山洞裡對半分食。後來,女鬼去山洞的次數多了,家裡人漸漸起疑,女鬼不得不減少前往山洞的頻率,好在小雪身體漸漸恢複,逐漸可以跑出來到山下找她。

小雪體型小,又格外機靈,來來往往跑到女鬼家裡麵好多次都沒被人發現。

隨著小雪的時常看望,女鬼的生活變得好了起來,小雪會從廚房偷留給弟弟妹妹的粗糧饅頭,會漫山遍野地收集板栗送給她,會給她捉虱子,會把母親被子裡的棉花咬出來堵住她漏風的褲子。雖然女鬼還是時常會因為這些東西的消失挨打,但管他的呢——就算這些東西不消失,她也一樣會挨打。

春天來了,山上的雪化了,隔壁搬來了戶奇怪的男人。隻一眼,女鬼便在心中判定:這是個比她還怪的怪人。

女鬼心中這樣認定,其他人卻不這麼認為,他們罵女鬼是“小怪人”,卻尊稱那個真正的怪人為“嵐先生”。

女鬼不知道那個嵐先生是做什麼生意的,但卻知道他很有錢,他的荷包仿佛是傳說中的聚寶盆,永遠都有掏不完的錢。他請解放鄰居吃飯,給大家送新衣服,每個人都很高興,每個人都圍在他身邊親熱地叫著嵐先生。

所有人中,唯獨女鬼不喜歡他——哪怕他給了她一個乾淨的白麵饃饃,又送了她一雙柔軟的繡花鞋——那人的眼瞳很深,總是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打量著女鬼,女鬼不喜歡。白麵饃饃不頂飽,繡花鞋穿回家也是妹妹的,權衡利弊之後,女鬼選擇了遵循內心,扭頭跑掉。

女鬼雖不願意與嵐先生接觸,但她家裡與嵐先生的糾葛卻越產越深——嵐先生一次性借給了她父親很多錢,多到他可以在賭場上隨意揮霍而不用心疼;他還經常請客女鬼父親去酒樓喝酒,常常扶著爛醉如泥的父親回到家中。

每當嵐先生扶著父親回家時,女鬼總會躲得遠遠的,嵐先生雖然在對著她母親說話,但那雙眼睛卻始終直直地盯著女鬼,眼神幽黑,讓人發悚。

嵐先生到來時,母親會特意穿上帶有繡花的外衣,萬般柔情地看著嵐先生。可惜嵐先生對她的表現毫不在意,注意力始終在女鬼身上——每當這種時候,母親總會在嵐先生走後迅速收斂笑臉,想辦法折磨女鬼——脫了衣服罰跪,或者彆的什麼。

所有人都說嵐先生是個好人,鄰居這麼說,父親這麼說,母親這麼說,弟弟妹妹也這麼說。女鬼卻不覺得他是個好人,他雖然帶父親喝酒,但喝完酒回來的父親隻會變本加厲地打人;他雖然借錢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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